纵然苏乔口头保证了唐卿卿没什么大碍,但陆归云仍是不太放心,毕竟小姑娘这一遭明显的消瘦了许多,之前又曾被严玉竹一路限制饮食,下药强制昏睡,虽然在医者眼中不算落下伤病,但在陆归云眼中仍是心疼,为此他也终于不再如之前那般急于东进,足足在荆州城中逗留了十来日。
毕竟已经寻回了宝儿,也就无需再急躁,之前从云州起兵伊始,至今短短时日内挥兵直到荆州,就不提陆归云自己辛苦,麾下的将领兵卒也终究都是血肉之躯,也一样会疲惫。
何况这样急迫的行军,也并不是没有隐患,光是粮草补给运输就极容易出问题,陆归云索性沉下心来将后勤好好梳理了一番,负责后勤的将士们大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奔命似的拖着粮草镏重追着大军跑了。
心神终于放松了些许的郡王殿下大发慈悲,就在荆州给军士们好生办了一场之前就许下的庆功宴,随后便一举撤除了之前的戒严和封城的禁令。
荆州城中的百姓一朝得以解禁,原本还心中惊惧,没什么人敢于外出,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城中虽各处都有盔甲鲜明的兵将往来,却并不曾听说有闹出过甚打家劫舍之事,这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出了门。
最先尝试外出的,是穷苦之人,这些人家中本就贫苦,之前的全城戒严不准外出已经耗光了他们所能弄到的所有吃食,再闭门不出的话,叛军是否凶残还未可知,反而是他们要先一步饿死在家中。
随后,这些首批战战兢兢踏出了家门的人就发现,那些叛军并不会对他们如何。
渐渐的,便有更多的人们走出了家门。
等到唐卿卿接连数日好吃好睡脸上恢复了血色的时候,偌大的荆州城已经基本恢复到与未封城前的样貌,关闭的店铺重新开门迎客,人们陆续重回街头,不论是做工还是串门,城市渐渐恢复了活力。
唯一没有恢复原状的,就是那条几乎被焚烧殆尽的花街。
纵然有二十万虎牟军可以作为人力扑救,那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火场深处也依然不是血肉之躯可以靠近,最终,云旗只率领众人牢牢围守,尽力控制火势蔓延,以免波及更多的房屋。
有赖于充足的人力,确实有效的控制了火情向外扩散,但这一场大火,终究还是将这条昔日莺歌燕舞锦绣繁华的热闹长街化为了一片焦土。
而原本在这条街上谋生的那些人,几乎没有留下几个活口。
有的人死于大火,更多的人却是死在毫不留情的箭雨之中。
等到火势终于因为缺乏燃料而终于被渐次扑灭,这条街上已是遍地焦土,伏了满地的尸首也基本无法辨识出原本的面貌。
如何清理和后续重建这样的问题,被云旗一股脑甩给了荆州的知府,他自己则开始连夜突审被活捉的两名死士。
季成怀带来荆州的死士经过围剿,多数都是以死相抗或是选择自尽,这两人还是好不容易捉到的活口,只可惜身为死士,就注定了他们从来都是依从上位者的命令行事,并不知晓多少机密,沉默,服从,才是死士所要秉持的操守。
对于这一场追击,这些人统共也就只知晓是要追捕浔阳郡王妃,最好活捉后押送回京,若是事有不谐,那就剿杀后带回信物。
而对于他们的主子陆子墨的谋划,这些死士基本是一问三不知。
毕竟身为死士,本身就没有权利去探问主子的行事。
对此云旗也无可奈何,好在他本身也没指望从这两人口中挖出什么,既然已经无用,直接废了手脚之后往牢里一关,今后如何处置就让知府去头疼好了。
由于唐卿卿极力反对再回凤阳,郡王殿下倒地还是拿她没办法,所幸如今人也找到了,倒也无需再如之前那般急迫,思前想后,倒地还是同意了唐卿卿随军一并东进的要求。
香桃香柏二婢被陆归云派人接到荆州的时候,距离大军重新开拔的日期也已经临近了。
两个丫鬟赶路虽然辛苦,但在见了自家全须全尾的郡王妃之后高兴得又哭又笑,跟打了鸡血也似一下子就将疲惫扔去了爪哇国,听闻唐卿卿会跟陆归云一同东进,两人也顾不得歇息,手忙脚乱的整理起应用之物来,到了大军开拔之日,几架马车便缀在了虎牟军队伍中,将士们此时都知晓了这是自家郡王心尖子上的人儿,前后将车驾护得水泼不进。
陆归云率领大军将荆州城抛在身后的同时,乾元殿中正迎来新一轮的风暴。
“偶感风寒,竟致不起,故暂缓行程,待病势起色当会日夜兼程驰援京师——真真是无耻至极!”
明德帝自那一场昏厥之后就始终龙体不康健,太医们只会众口一词的劝他静心修养勿要妄动气恼,然而就眼下这般局面,有哪里是能静得下心的?今日看了这一封奏折更是气得动了心火,眼前只一阵阵的发晕,现在脸上显得有些过分红润的血色下,口唇却有些泛青。
只是此时也没几个人留意到皇上面色有异,朝臣们面带忧色的交头接耳。
——原本奉了圣旨要领兵勤王的晋昌王,竟然在听闻了荆州大城一日之内就被浔阳郡王攻破的消息之后就当即原地驻扎裹足不前了!
弄出个什么偶感风寒无力前行这样的借口来,这位晋昌王连费费心思找个好点的借口的心神都懒得。
能在朝为官之人没几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这点子敷衍之际的遮掩在他们眼里跟扒光了也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在得知了自己若是勤王救驾的话,面对的会是郡王那样难缠至极的对手,晋昌王不论是怕了,还是单纯不想无畏消耗自己手中的藩兵,他都当机立断的停在了半路。
——反正已经有琅琊武安两位藩王驻守京畿,将来叛军杀到,若是战局对己方有利,他便马上‘病愈’,率军来分一杯羹,若是叛军占了上风的话,他还能当即退走,反正无论如何,有便宜要占,亏是半点不肯吃!
真是老狐狸!
明德帝虽然庸碌,但也只是在行动力和魄力方面庸碌,这样几乎就差白纸黑字写明了的心思还是看得懂的,所以他才会如此气愤。
晋昌王的属地在现有几位藩王中算是物产丰富的,虽比不上江南一带的鱼米之乡,但却矿产丰富,每年的税收也极是可观,明德帝眼馋几位藩王属地的岁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可惜他也明白若真要削藩的话必是一场持久的争端,没准还会逼反了藩王,这才始终忍着垂涎放任不管,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晋昌王竟然就真的会拒不勤王!
贪生怕死的无耻之徒!
偌大的金殿中一片死寂,只有明德帝粗重的呼吸声,陆子墨立在御座下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鸦雀无声的群臣,良久,才将视线转回到明德帝的身上。
“既然晋昌王抱恙,倒也不必苛求。”相对于明德帝的雷霆震怒,陆子墨则要平静得多。
他的一语,顿时惹来了明德帝不悦的凝视,陆子墨垂手微微的躬了躬身:“父皇放心,有琅琊、武安两位藩王护佑,儿臣定然会将五……匪首擒获的,父皇还请保重龙体,太医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