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忠的仆婢,甚至已经出宫了十多年还依然认袁慧是旧主。
这样的倒也不能说她忠心是错,只不过……
陆归云勾起唇角。
……既然如此忠于旧主,也说不得只好先让她来一次幻灭了。
夕阳西下,偌大一座禁宫的琉璃金瓦被照耀得一片明粲,高低错落,层层叠叠,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建章殿中陆子墨放下手中的奏折,疲倦的捏着眉心。
此时已近晚膳时分,议事的朝臣们已经陆续归家,仍留在建章殿内的除了季成怀之外都是陆子墨的心腹,此时见自家主子面露疲色,连忙纷纷围了上来。
“王爷,不如早点传膳?”季成怀有些担心,“您午膳就忙得没能用几口,这般长此以往,便是个铁做的人也撑不住啊。”
话音落地,其余众人无不连声符合,一时间,偌大的殿内人声又是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陆子墨听了一整日的朝臣议事,如今再听这些关切和吹捧,心头陡然涌上一股烦躁,但如今殿内之人都是听命于他为他所用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好冲这些人肆意喝骂,忍了一刻,索性立起身来,温言道:“本王出去略散一散。”
说着刚迈了几步,又道:“不必跟着,我也不过是稍作活动醒醒脑子罢了。”
季成怀等人只能停步,望着陆子墨的背影踏出殿门,在晚霞映衬之下渐行渐远。
“王爷这样也太……”一名宁王府的幕僚摇了半天头才憋出一句,“……伤身了。”
季成怀瞥了那人一眼——谁说不是呢。
每日清晨入宫,一整天忙得几乎喝口水的时间都不富裕,直到晚膳过后都还不能歇息,要留在宫中继续批改奏折,直到月上中天,能回宁王府就算好的了——往往还有宫门下了钥回不去的,就只能在偏殿将就一晚。
建章殿不同于皇上办公的乾元殿,更不同于太子的东宫,乾元殿中为了方便皇上疲倦时小憩是单独有一间寝殿以供休息,sè • sè齐备。而太子的东宫更不必说,太子、太子妃、东宫的属臣、太子的一众姬妾,统统都是在东宫起居生活,除了精心规划的屋宇殿堂,甚至还有dú • lì的花园子,关起门来便是一座小禁宫。
但建章殿却足可以说一声因陋就简。
说简陋二字倒也太过,毕竟是宫中殿宇,自然和真正的简陋两字不沾边,但……建章殿却是临时收拾出来供给宁王监国理事来用的,和朝臣议事,批折子,这些都不妨事,但想要疲倦时好生歇息,甚至留宿的话,此处根本满足不了这样的需求。
季成怀叹口气:“此话休要再提。”他沉声道:“如今满朝文武连带太后娘娘,都是在瞧着王爷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此时辛苦一时也是难免,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季成怀心中明白症结出在哪里——无非是他们王爷至此仍旧心中不宁,毕竟陛下虽然令宁王监国,却并没有开口封他为储君。
就是这样的触手可及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的现状,才会迫使陆子墨不得不披肝沥胆,务求做到尽善尽美。
直到被立为太子之前,宁王都必须尽一切可能的让全天下看见他比陆岚华那个废太子更为优秀!
等到王爷受封东宫的那日,也就好了……季成怀喃喃道。
普天之下,就算是历史上有名的明君,也没几个能真的这般不辞辛劳的。
就像明德帝,不光有时间去宠幸妃子看看歌舞,隔个几日还要罢朝,至于什么踏春避暑秋狩之事更是随心所欲,凭的又是什么?难道是他御案上的奏折堆积得不够多吗?
还不是已经大权在握,只除了那些紧要加急的折子之外,其他的一放十天半个月都还是少的,更多的两三个月也不稀奇,甚至还有干脆‘留中不发’的,留着留着就没影了。
但这种事,明德帝能干,甚至太子也能偶尔为之,宁王眼下却还不能。
如今陆子墨面对的这种情况,未尝没有文武百官们见缝插针的一股脑将心知明德帝压根不会批复的事务全奏了上来的原因。
毕竟治国无小事,很多在明德帝眼中不值得为此浪费精力的事情,对于下面的官员来说,那就是不得批复不敢妄动的为难之事。
擅自做了,就可能有违国法规矩,不做,下面又有下属官员甚至百姓在眼巴巴等着,上位者久居庙堂,看不见或者忽视掉的地方……太多了。
季成怀苦笑,就如同现在,他明知道这是官员们耍滑头,趁着宁王初次监国必定会尽心竭力办差的时候将平时积压许久的事都重写了折子递上来等一个批复,但……不论是他还是陆子墨,都不能为此去要求朝臣们少奏事。
否则不是自家给自家拆台么?
罢了……季成怀捋着胡须……等到王爷再进一步,真正将所有人都艳羡的权柄牢牢抓在手里之后,才是真正可以安心的时候。
此时陆子墨已经来到御花园,早春的御花园中已经绿意盎然,早开的春季花卉此时已经盛放,也颇可说一句姹紫嫣红,陆子墨深吸了一口带着沁脾芬芳的凉爽晚风,心神终于放松了几分。
沿着路边种了一排垂丝海棠的小径缓步行了片刻,鼻端便嗅到了清新的水汽,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正有一泓碧波在夕阳下柔和的闪耀着细碎的粼纹。
湖中种着大片的荷花,虽然才刚初春,还看不到盛夏时分莲叶接天的景色,但却也正应了那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古诗。
陆子墨驻足远眺了一时,心中烦闷已经一扫而空。
——不过是辛苦些时日罢了。
等到他……
脑海的念头尚未转完,耳边突然听到隐约的人声低语——
“好端端的,郡王查这个做什么?”
另一把声音低声道:“谁知道呢?巴巴的跑去内务府翻查那些早年的花名册,那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出宫的出宫,都多久了,这会子哪还找得到呢。”
陆子墨心中猛然一怔,随即面上变色,来不及多加思考已是循声大步走了过去——
“何人在此?出来回话!老五他……在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