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严玉竹冷笑一声,瘦削干瘪的脸上竟显出几分傲然之气:“除非是死物,否则莫说二十万,便是二百万,殿下也无需惧哉!”
陆子墨闻言露出微笑,转瞬又皱了眉:“嬷嬷,不是说过,在孤面前无需自称奴婢么?”
“殿下,礼不可废!”严玉竹轻轻摇头,望着陆子墨的目光中竟透出了几分隐秘的慈爱:“若非是得了殿下,小姐在冷宫中必定无意存活,小姐既将殿下视为亲子,殿下就是老奴的少主。”
“小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殿下出人头地一飞冲天。”
“只可惜小姐命薄,未能看见殿下如今的风姿。”
“但是小姐不在了,还有老奴在。”
“相助殿下,老奴义不容辞!”
听她提起‘小姐’二字,陆子墨俊秀昳丽的脸上不禁浮起一丝怅惘,直到严玉竹一番话说完,陆子墨默然一瞬,叹道:“待孤事成,届时必会追封母亲,嬷嬷也就不必再这般自称奴婢。”
当陆子墨离开那一处宫苑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斜阳将他的身影在青砖地面上拖拽出狭长的一抹阴霾。
——如今他这边的准备已经万事齐备,只要没什么地方出了疏漏的话,老五这个贱人生的杂种,就会是他登上龙座的最后一块踏脚石!
不过……在此之前,他倒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麻烦要先解决……
而与此同时,衡水城外,陆归云骑在马上,穿得厚厚实实裹着斗篷的唐卿卿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一任城外的朔风将她斗篷兜帽边沿的雪白皮毛吹得蓬松摇曳。
小姑娘一瞬不瞬望着的地方,是京城的方向,直勾勾看了许久,才细声细气的叹了口气。
陆归云环着她那即便穿了厚重冬衣也依然细得不可思议的腰身:“想爹娘了?”
唐卿卿小声的嗯了一声,陆归云低头在她发顶亲吻了一记:“不远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这一次唐卿卿没有应声。
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愈是靠近京城,心中那抹似有如无的恐慌就愈发强烈。
最初还只是有些忐忑,但随着虎牟军的不断东进,如今已经变成了无法忽视的凛然。
就如同是浓雾中在悬崖边上颤抖着停住了蹄子的小兽也似,虽然没有明确的看见前方的危险,但第六感早已经在不断尖叫和示警。
偏偏这样的危机感唐卿卿说不清究竟因何而起,于是就连想向人解说一二都无从开口。
……是爹爹和娘亲出事了吗?
还是……
唐卿卿这些日的异常陆归云自然是看在眼里,只是任凭他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唐卿卿都硬是不开口,郡王殿下不好强逼,也只能尽量守着她,希望能减轻几分她的不安。
如今见小姑娘又一次皱着眉头发起了呆,陆归云心中叹了口气,圈着她腰身的手臂微微用力,这才将怀中人儿唤回了神智。
头顶传来男子低醇和缓的音色:“据我所知,你爹娘如今尚且安好,虽是不能随意外出,但日常用度却并不缺什么。你二伯和你父亲的故交门生都有为其奔走接济,别担心。”
“如今我的存在让陆子墨有所顾忌,他不敢擅自对你爹娘动手的。”
——除非他败了,否则以陆子墨的性格,他就必定会留着唐家试图作为通过要挟唐卿卿进而要挟自己的筹码。
这样的言辞,只在心头打了个转就又咽回了肚子里。
陆归云不认为自己会败。
他两世为人,不论是对明德帝,还是对陆子墨,都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明德帝或许还能勉强说一句是中庸之君,但陆子墨却连中庸二字都不够格!
——遇事喜欢推出别人挡在前面,自己则惯于隐在安全的幕后,看起来似乎是运筹帷幄,但实际上只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只看被利用得剥皮拆骨的唐雪晴便可知其一二。
唐卿卿蔫巴巴的唉了一声,她也知道自己的恐慌有些没来由,而且……她也并不想让阿云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来开解安慰她。
跟在阿云身后的,是二十万虎牟军。
阿云作为他们的统帅,需要的是足够的理智和信心,她怎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胡说八道来给阿云扯后腿。
所以唐卿卿尽可能快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腰肢一拧就回身抱住了陆归云瘦削的腰身。
“阿云,回去吧。”小姑娘笑眯眯的仰着脸儿,黑琉璃似的双瞳弯成了月牙儿:“我饿了,想吃玫瑰糕呢,香柏亲手做的玫瑰糕可好吃了。”
望着她一副馋猫似的模样,陆归云不禁失笑,忍不住垂头亲了一口小姑娘白皙的前额,随后便拨转了马头。
他并未扬鞭疾驰,而是搂着怀中的小姑娘,任由天极马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两人的身影被身后夕阳渐落的余晖勾勒出了淡淡的一线金边。
“用过晚膳早些睡,明日可不好睡懒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