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会!殿下此举正是为国为民!”
“正是,皇上如今不过是气狠了,日后等气平,自然也能明白殿下的一片苦心。”
“此乃正理,万事都该是以圣上安危为先。”
众人心中落下了石头,一番场面话说过,便各自忙着告辞归家整理行囊——若要突围而去的话,他们的家眷细软光是整理装车都要不少时候,而且毕竟是突围不是去出游,想来也不可能尽数全带上,在朝为官者有几个不是家财万贯?想要尽数全带走根本不可能,只能捡要紧的带,带不走的还要想法子妥善藏匿,以及拉拉杂杂一大家子人口,嫡的庶的老的小的,谁能走谁走不了,走不了的闹起来又要费心安抚,光是这些就足够他们忙,如今得知了不会死守皇城等着叛军的屠刀,自然是一个个都归心似箭。
陆子墨也不强留,直到一个个送走了大臣,这才收起了那副温和的表情。
心腹幕僚见闲人都走干净了,这才小心问道:“殿下,若是突围的话,太后那边……”
太后?
陆子墨笑了一声:“皇祖母她老人家年事已高,又正卧病,自然是要静养,又哪里能随军远行呢。”
幕僚愣了愣:“殿下,可是陈侧妃还在慈宁宫里。”
她肚子里还怀着殿下的皇嗣呢。
陆子墨神情平静:“侧妃已近临盆,自然是要留在宫中待产,有皇祖母看顾,想必是会安全无虞的。”
“可……”
“怎么,先生莫不是觉得孤的五弟会枉顾人伦到对皇祖母和兄长的侧室举刀?”陆子墨脸上似笑非笑,随后一摇头:“皇祖母年高,侧妃要临盆,孤虽不舍,却徒呼奈何,也只能相信五弟有君子之德,不会为难她们了。”
若是难为了,那自然是更坐实了暴戾无道,试问天下百姓,有几个敢信服这种暴君?日后他反攻京师之时自然事半功倍。
能做幕僚的人脑子自然也不笨,虽然乍一听起来觉得不解,也不过短短一瞬就反应过来,目光闪烁半天,终于还是冲着陆子墨一揖到地:“殿下仁厚。”
——他这位主子不论谋略还是手段,都是个狠的,连自己的血脉充作筹码,如今也只能希望能成事了……
否则这样一个人若是败了,他们这些下属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念及此,心中不免发寒,只是脸上不敢露出,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这一夜偌大的京城中没几家能安心休息的,大半个京城都灯火通明的闹了半夜,等到第二日天色微明,不少彻夜没合过眼的官员们已是齐聚宫门,人人都是一副临上刑场的脸色。
没有半点暖意的初春早晨,冷风如同小刀子也似,众人候了片刻,见宫门始终紧闭,不免有人交头接耳:“圣上之前不是卧病了许多时日?这突然之间说要亲自御敌,怕不是勉强了些?”
……起不来才是最好的。
“之前太医院数次苦劝圣上要静养,很该遵医嘱才是。”
……只要天子抱病,太子监国就是理所应当,而太子,和他们一样是想要突围退守幽州的。
群臣窃窃私语了一时,朝阳已是缓缓升起,就在不少人都觉得今日这‘御驾亲征’只怕要落空的时候,朱红色的宫门豁然开启,先头二十四骑禁军,人人身着龙禁尉服式,衣甲鲜明,紧随其后的是十二面绣龙长幡,百官面面相觑了一瞬——看此等规制,竟然是天子祭天时才会动用的全付仪仗。
华丽庄严的仪仗迤逦蜿蜒,看得众人一时失声,直到前端的导驾车辆全部驶出了宫门,才有几名太监一溜小跑的来到众人跟前:“各位大人,圣上口谕,愿与圣驾共御敌寇的请入引驾列,余者还请各自归家,今日罢朝。”
事已至此,文武百官有谁敢说自己不想跟圣驾一同御敌的?再是心中不住的骂娘,脸上也都是一副舍我其谁的英勇表情,硬着头皮按部就班。
明德帝存心要让京城百姓看看他这个大楚天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出动的是规格最全的大驾仪仗,引驾之后还有鼓乐,踏出宫门的同时就开始了吹奏,这一场出行做足了排场,等到天子乘坐的玉辂终于驶出宫门的时候,打头开道的二十四龙禁尉已经走出御街街口了。
这一场出行前一日并未勒令京兆尹戒严全城,如今听到了鼓乐声响的百姓们聚集在御街两侧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等到明黄色的华盖大伞现身,天子的玉辂隐约可见的时候,围观百姓们哪里还不知这是天子出行,再加上明德帝有意安排的禁军沿途高声宣扬,口称这是圣上亲征,以平乱党,百姓听了,不管真假,纷纷都是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京城繁华,百姓足有十余万,虽被鼓乐之声引来观望的尚不足半数,但从车驾上望去也已是人海茫茫,颇为可观。叛军围城早就闹得人心惶惶,如今乍然见了这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见一次的全套仪仗,别的暂且不论,到底心中还是热了几分,那一声声万岁喊得也算真心实意,到也颇有几分声势,明德帝坐在车内,眼中望着道路两旁黑压压匍匐在地的人群,耳中听着百姓的呼喊,一时间只觉豪气万千,竟也生出几分一往无前的气概来。
京城之内玉辂鸣鸾,九旗扬旆,而城外陆归云却已是等得不耐烦了。
——不是说要御驾亲征的吗?
十好几万人跟这等了一早晨,人呢?
怎么的?
出门之前难道还要斋戒沐浴净手焚香不成?
眼看着已是日上三竿,陆归云才隐约从远处高耸的城墙后面听到了点子奇怪的声音。
侧耳细听了片刻,心头的无语不由更甚,此时就连身旁的亲兵都听见了,这些将士久经沙场,却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也不由面面相觑,云旗憋了一肚子的坏笑:“头儿,城里搞什么呢?打算歌舞劳军吗?”
陆归云完全不想搭理他,只一指身旁的亲兵:“把咱们的战鼓推过来!”
“击鼓!”
随着三军统帅的一声令下,天地之间骤然响起沉稳肃杀的鼓声!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