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慧没有声张,即便她心痛如绞,她也依然尽力维持住了应有的缄默。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她一共就只有两个儿子,如今只剩了这一个,做母亲的,纵然儿子有再多的错处,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但陆子明却是个敏锐的孩子,冷宫中的八年生涯,早就塑就了他的性情,虽然尚是幼龄,却不妨碍他会看人眼色,知道眉眼高低,就如同袁慧一眼认出了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那般,陆子明也没费什么力气就看出了她内心的悲戚和绝望。
袁慧是他生母。
可那又如何呢?
冷宫中的八年,一手抚育他的并不是这个高居贵妃之位的女人。
几乎连心底的挣扎都没出现过,陆子明便轻松的在袁慧每日都要服用的安神汤中下了药。
自此,宫中少了个聪慧的贵妃,多了一个徒有贵妃之名的疯妇。
这样的始末听得文武百官无不冷汗津津。
八岁,才八岁啊!就能先弑兄,后毒母,这是怎样的蛇蝎心肠!
唯有明德帝还在做徒劳的挣扎:“不可能……朕……朕的儿子,明明……”
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的,是那一口陆子明棺椁中的尸骸。
多年过去,棺中只剩白骨,而那具骸骨的右腿小腿骨上,清晰的残留着一处伤痕。
——三皇子幼时淘气太过,曾从树上摔下,伤了右腿。
彼时一向御下温和的贵妃罕见的动了大怒,发落了一批宫人,所幸后来太医诊治过后言称只要悉心调养便不会留下残疾,否则怕不是三皇子小小年纪便要以残疾之身度过终生了。
秦素衣作为景阳宫中的二等宫女,对此记忆犹新。
如今那具小小的骸骨上,右腿腿骨愈合后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辩,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的铁证!
这样的事情,除了后宫和袁家本家之外,几乎无人知晓,毕竟身为皇嗣,一旦体有残缺,未来便不可能再上一层,所以袁慧用尽了一切手段,即便是在皇后唐淑柔的虎视眈眈之下,也依然将此事尽数瞒在了景阳宫的宫墙之内,可这样的事情,能瞒住皇后,却瞒不过太后和皇上。
如今的明德帝看着那具仍是纤细瘦小的骸骨上的伤痕,心中仿佛拥塞了无数言语,然而双唇抖了半天却半个字也没能吐出唇畔。
死一样寂静的殿内,却蓦然有人一声冷笑:“查到又如何?”
被两名虎牟军押着臂膀动弹不得的陆子墨由于是深夜被俘,一头长发有些凌乱的披在身上,到底是白日里刚刚受了伤,此时脸上没什么血色,却唯有双目血红,阴鸷的目光毫不在意的从那棺盖大开的棺椁上扫过,连一瞬间的停顿都没有,就如同面前的不是被他一手害死的亲兄弟,而是瓦砾也似。
“如此费尽心力查出这些,又如何?孤不论做了什么,都是出身贵重的龙子凤孙,孤的父亲是天子,母亲是贵妃,你这杂种连当孤脚底的泥都不配!”
陆子墨脸上疯狂的笑意愈发扩大:“不要说是你这杂种,就连陆岚华,生母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
“除了陆轻辰那个小杂种仗着他皇后生的就敢无法无天,其余在孤眼里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戏子!”
陆子墨开口的同时还奋力挣扎了一下,也不顾已经牵动了他自身的伤势,肩上本已经包扎妥善的箭伤顿时撕裂,殷红的血迹几息就洇透了内衫,如同盛开的荼蘼也似渐渐扩大着自身的轮廓。
然而陆子墨却仿佛感觉不到本应有的痛楚,此时此刻,他已是连唇边都有了血丝:“把一个陆岚华捧上高位,结果又如何?”他沾血的唇裂开一个扭曲的笑来:“不过是个废物!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陆子墨这一番癫狂的言论听得文武百官悚然不已,明德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孽子!孽子!你……”
一语未完,就是一口鲜血冲出唇畔,双眼一翻,整个人向后仰倒,吓得身边的太监们慌作一团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