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门御道间,天子御辇出行,百官相恭,左右侍卫连绵可达千米长队,中间座车几近百辆,纵队可堪洋洋大观,铁甲壮硕的背后旌旗蔽道,气势何其浩荡。皇帝此番出行的目标正是月前才愈修建完善的玄武湖北岸的上林苑。
此番随行人员颇为盛大,除却太宰刘义恭和中书通事舍人戴法兴坐镇京畿,几乎是皇帝近侍皆相随,名列之间最为惹刘子业眼的便是年前迁任中护军的湘东王刘彧和时任建康令的萧道成。这二人皆为后来的南朝皇帝,着实是让刘子业不得不闻之却步,心有忌惮。
刘彧,字休炳。文帝刘义隆第十一子,在元嘉三十年刘骏继位同年遭遇母丧,年仅十五岁的刘彧就改由路太后抚养长大。
刘彧少而和令,风姿端雅,对待路慧男亦是亲奉爱戴,常侍太后服用医药,路惠男也特别笃爱刘彧。在历史上路惠男去世之后,已然身为刘宋第七位皇帝的刘彧还特地为其穿熟麻衣守丧三个月,以表示自己追恩敬仰的心意。
一向猜忌、监视宗王诸弟的刘骏念及孝顺己母,遂对刘彧尤为亲密,令其历任秘书监、中护军等朝中清官显位常侍宫城。
此时正当而立之年的萧道成,为母丧期方满,被启用为武烈将军,复任建康令,仍然担任刘子鸾的北中郎中兵参军。他出身兰陵萧氏,父亲是元嘉年间的著名武将萧承之,虽为汉代萧何后裔的他们在如今的南朝并算不上是顶级世家,却也诚为望族。年少时从师当代名儒雷次宗,史载萧道成性情深沉,通习经史。
刘子业倒是颇想见识一番这位后来历史上的南齐开国皇帝,萧道成,是否真如史书尚所记载的仪表英俊,风姿特异,颡颈像龙,声音如钟,遍体布满鳞纹。毕竟这等长相属实奇特。
而此行刘子业最应该关注的则是东昌侯刘延孙,这是如今的当朝勋贵,也是王宪嫄希望刘子业所去巴结的中坚政治力量,但此番春狩出行,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庐江何氏等世家皆有代表相随,可谓是大族皆在。刘子业更应该好好表现一番才是,不该曲意逢合(鼠目寸光),毕竟一壶大臣远比一支刘延孙来得可取。
马术尚且未精的刘子业骑驾一匹高头银鞍马,面色虽然严峻,姿态倒也马马虎虎。迎与天子亲碾左侧,他颇为不解刘骏既然有狩猎之心,又为何要尊躯于车辇之座呢?策马扬鞭岂不更为快意?下息龙车华盖羃篱下传出了皇帝与妃子嬉戏打闹的靡乱之音。
刘子业瞥眼一窥,只见绵帘内姿有别趣惹遐想,面色微潮,不得不赞叹一声刘骏的精力旺盛,任时行乐。
侍中袁顗驱马向前,递给额发渗汗颇为乘马所累的刘子业一方缎巾:“殿下且看,山寰野际烟波浩瀚之处,便是玄武湖了。”
“先生有心了。”他欣然受过,先是望仰天间烈阳,今下虽是初春暖日融雪实况,但自己额上冒汗,着实娇弱姿态。
太子主衣在侧咬牙暗拍痛拍大股,一脸恼恨,像是在抱怨此等殷勤良机,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眼力见,给失之交臂了呀,实诚呜呼哀哉。
同时主衣亦是不得不感叹二人师生之情溢于言表,何其深厚!
刘子业再是赴眼望去,只见青山影葱茏,东北边野处确有烟波浩渺,虽难察,确也笃信那便是玄武湖。
建康城北望去,果如后来诗人所绘:“绿水绝驰道,青松摧古丘。”
......
假鼓吹黄麾,松风拓青幰。这是天子抵达上林苑方能有的阵仗。
于上林苑中稍作休整的皇帝已然换上戎装站于高台,英姿凛冽的刘骏于高台别驾处主持了一番司仪演讲工作之后,即亲自率领一队前往山林进行狩猎,谢庄、何迈、谢弘恢、江智渊、王彧等皇帝所宠爱的文人近臣皆遣马随行。
中书令义阳王刘昶跟行在后。
刘子业信步走至一处庭院,主衣侍从紧紧随行,庭内传来女子雅歌袅袅之音。
此番随刘子业而行的还有陈妙登与华愿儿,其中陈妙登因为路惠男眷念故而随侍太后左右,华愿儿则是为魏广差使去料理上林苑内皇帝众多姬妾就寝食行等诸多杂事。
而贵为皇后的王宪嫄近些年来喜好上了吃斋礼佛,但刘子业知道那都是王宪嫄在为自己儿女颂讨福安。皇后并不愿涉及狩猎之事,遂无相行,刘骏也没有去勉强。
刘子业挑眉看向主衣:“东昌县侯是在此处?”此番出行前,王宪嫄特地叮嘱刘子业要特地去拜识一遭前任南徐州刺史刘延孙,刘子业明白这是源于母亲的好意,便也欣然答应。
这位颇有功勋、镇守京口多年的服外皇叔如今受召入朝担任尚书左仆射、领护军将军的半白老人已然成为当朝显贵。门庭若市,自是不在话下。
“苑中属官有报,确是此处。”主衣颔首称是,作态低卑。
跨步入庭的刘子业暗叹一声,殊不知这位素来清廉的东昌侯也享受起了歌舞升平,倒也挺好。
而这,只是少年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