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八月中的海州市,热浪蝉鸣。
唐青殊的房间窗户正好对着一条早餐街,每天五点出头窗外就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接踵而至的人流,热气腾腾的包子铺,香气扑鼻的豆浆摊……人们欢声笑语,点头交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了,不过对唐青殊来说这天又有点不同。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出了门,唐青殊是第一个到S的。
S是一家纹身店,老板叫苏樾,不过S的由来除了正好是他的姓氏首字母外,还是“释”的意思,是希望喜欢纹身的人都能得到真正意义的心灵的释放。
唐青殊在这里工作五年了,高考失利后,他没有再继续上学,跟人学纹身,从一开始的籍籍无名,到现在的小有名气,客人也逐渐纷沓而至。
“唐哥,今天这么早?”
唐青殊去里间换了衣服出来,正巧见徐彦朝进门,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刚满十七岁的小伙子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活力。
徐彦朝来S不久,还是个小学徒。
他很喜欢唐青殊,觉得唐青殊和S里面所有的纹身师都不一样,长得很漂亮,高高瘦瘦,皮肤白,笑起来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乍一眼还以为来了个明星。关键他的技术好,图也画得特别有灵气,徐彦朝一直想拜他为师。
提了几次,唐青殊好像没有要收徒的意思。
徐彦朝没放弃,还打算坚持。
唐青殊抬手看了眼腕表,点头道:“约了客人。”
徐彦朝跟上去,有点兴奋:“要纹大图吗?你画了一个月的那幅?”
一般只有大图,或者十分复杂的图案,纹身师才会特别早的约客人到店里,毕竟一个纹身做十几个小时也是有的。S在海州算是规模大的纹身店了,每天客人很多,但来纹那种全身或者半身大图客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徐彦朝来了一个多月还没遇到过。
唐青殊笑了笑:“不是,我等下有事要出门。”
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年轻女人,她一面进来一面抱怨没找到车位,害她绕了好几圈,都快被绕晕了。
徐彦朝识趣地给客人泡了茶,又问她吃没吃早点。
女客人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扭头就问唐青殊:“诶,新来的?挺机灵啊,上次来没见过呀。”
唐青殊应声,一面引她进纹身间,示意人躺下。
女客人打趣和他玩笑:“我们唐大帅哥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叫人躺下啊,好歹来点前戏呀。”
正巧跟进来的徐彦朝听到这话,直接就被一口空气呛到了:“咳咳咳——”
这位客人就喜欢调侃,唐青殊见怪不怪,只是微微弯了下嘴角。
“弟弟不行呀,这么不禁逗呢。”女客人莞尔,见唐青殊已经戴上了口罩,她终于乖乖躺下了,“非约这么早,我都没睡够,是奔着你唐大帅哥的颜和图才勉强爬起来的,可困死我了。”
她打着哈欠。
因为戴了口罩,唐青殊的声音有些轻微沉闷:“你可以在这里睡觉。”
女客人不放心问:“我万一睡着时来个伸手蹬腿的,你给我纹弯了怎么办?”
唐青殊自信道:“不会。”
“那好吧。”
这段时间,唐青殊的头发长了些,他懒得去剪,顺手往后面扎了个小辫。
女客人睨他一眼,忍不住撩他:“美人果然不分性别,我不化妆都不敢跟你站一块儿了。”
徐彦朝接茬道:“可不是!想追我唐哥的可多了去了,预约队伍不比找他来纹身的短!”
女客人笑:“看出来了,要不,我也预约个?”
唐青殊干脆开了纹身机:“还做不做?”
“做做做,现在就做。”女客人又笑,“听听这话……我感觉我已经跳过了预约程序,直接真刀真枪地上阵了。”
这女客人说话实在胆大,徐彦朝没敢接话,悄悄看了眼唐青殊。
那一个淡定如初。
果然,唐青殊上手没多久,女客人就睡着了。
一直到纹好她都没有醒来,看来是真的没睡醒。
“还睡着呐?”徐彦朝凑近确认了下回头,唐青殊已经将脱下的橡胶手套丢进了垃圾桶,摘了口罩准备出去。
徐彦朝追出来:“不叫醒她吗?”
唐青殊没有回头:“随便。”
徐彦朝还没明白这句“随便”到底是随便她睡,还是让他随便叫醒人,就见唐青殊洗完手,进了里面的更衣间。
等门再开了出来,徐彦朝一时间呆了呆。
唐青殊比他大五岁,今年也才二十二,和徐彦朝五彩缤纷的搭配不同,他的穿衣风格向来很简单,都是纯色T恤牛仔裤。徐彦朝还是头一回见唐青殊穿衬衫,领口随意开了颗扣子,显得正式却又不那么死板。
徐彦朝脱口道:“唐哥,约会啊?”
唐青殊笑:“嗯,去接我喜欢的人。”
唐青殊的整个少年时代都在暗恋一个人。
他叫蒋顺,是他高中的班长。蒋顺人好颜帅,还是学校公认的学霸,在唐青殊还在及格线挣扎时,人家蒋顺都已经拿到北大的保送名额了,不过蒋顺想上宁大医学院而放弃了保送资格。
唐青殊那段时间到处在论坛上看那种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从吊尾车逆袭的帖子,期间他喝了无数鸡汤,激情地觉得他也可以的。
只要好好努力冲刺,他一定可以跟蒋顺上同一所大学,大不了蒋顺上宁大分数线最高的医学院,他去最差的专业呗。
等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就去跟蒋顺表白!
事实上,没有那么多奇迹,加上那时身体也不给力,他堪堪用那三个月的时间熬出了一碗毒鸡汤。
高考成绩出来后,蒋顺如愿以偿考上了宁大,而他的分数线只能去宁大技工。
那一刻唐青殊才意识到,人和人之间,总有越不过的云泥之别。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大约就是他和蒋顺的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了吧?
还是有机会表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