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见之仪说直白些就是驸马偕同公主回娘家做个客,吃顿家宴。
民间有三朝回门,天家也不例外,只是她要等大婚十日之后才可回宫拜见。
殿上的礼仪倒是走个场子罢了,正经的席面还在宫里。
车轿停在第三道门墙外,再往深处便是禁庭的御花园,商音和隋策并肩而行,装作亲昵的模样挨近他,边咬着牙不易察觉地小声道:
“我方才打听过了,长辈中几位长公主皆不会到场,届时来的就我父皇、皇后、几位后妃,三位皇子并两位公主。你应该都见过的,好应付。”
“三位皇子?”
他琢磨,“除了太子显,剩下两位是……承和效?”
商音:“对。”
“五哥今年及冠有了封号,你可不能再叫他五皇子了,得叫沛王。”
家宴摆在安益殿内,这是个好地方,左右通透,临着大园子,夏日靠窗边儿还能赏长明池里的睡莲和水芙蓉,别提多清幽了。商音自小就喜欢来这儿,无论是吃酒宴还是节庆看戏班杂耍,周遭满是花木,她坐在其中便觉得自在。
眼下鸿德帝尚在前朝同内阁议事,只他的一帮后宫佳丽们花枝招展地围着满园秋菊拈酸吃醋。
都是女人之间每日的例行舌战了,商音自觉无趣,没将她们放在眼中。
两人正朝皇后走去,冷不防她好似看见了什么,忽然一把揽住隋策的臂膀,十分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前。
隋策刚想给梁皇后见礼,这一揽差点没站稳,凤驾前失仪也算大过了,他默不作声地轻侧着脸,直冲着商音磨牙瞪眼睛。
岂料此人全不在意,反而卖着乖向皇后潦草地蹲了个身。
“皇后娘娘。”
隋策只得赶紧端起两臂,架着这只八爪鱼精,礼数周全地作揖。
“商音来啦。”
梁皇后像是对她的没规没矩见怪不怪,脸上挂着挑不出错的微笑,“看你这喜上眉梢的样儿,想必和隋将军新婚燕尔,很是恩爱吧?”
商音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自自然然道:“是啊,我们不知道多情投意合呢,成亲以来日日腻在一块儿都舍不得分开。从前我年纪小,不知什么叫做无话不谈,如鱼得水,现在才终于尝得个中滋味——真得多谢父皇,赐我一个如此俊朗温和的好夫婿。”
隋策:“……”
他一条胳膊还被商音抱在怀里,闻言禁不住深深吸气,窒息地瞪着眼眸瞥看她,仿佛见识了一个全新的动物,分外受惊。
这前后是同一个人吗?
女人也太可怕了吧。
“皇上自是千挑万选,特特为你招的如意郎君。你能与隋将军投契,当然再好不过。”说罢忽而往身后一抬手,招呼道,“姝儿你也来,瞧瞧你妹妹的好气色,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懈怠了。”
隋策顺着她的动作投去视线,梁皇后的朱红大袖随着微举的胳膊缓缓落下,在那回廊上的人便渐次露出形容。
年轻的女孩儿弱质纤纤,她不似商音那般牡丹一样大富大贵,妆容清雅,衣裙也清雅,整个人像朵刚绽的含笑花。
隋策对皇室同龄人并不陌生,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位应该是……柔嘉公主,排行第三,只比商音大几个月份。
宇文姝端庄内敛地行至梁皇后身畔,与对面的姊妹相视一笑。到底是皇后亲生的,这举手投足的作态和她母亲几乎如出一辙。
商音依旧挽着隋策的手,视线却别有深意地落在她身上,那份做作的笑意铺在眼底,突然阴凉得有几分危险。
“姝姐姐。”她神色间带着关切,“你脸色发青啊,昨晚没睡好么?”
对方明显顿了一下,指腹在面颊处轻抚,旋即笑道:“那倒不曾。我这些天向来好眠,大约是天气的缘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天两头的吃药,一年就总是这个脸色。不像你……”
她点头寡淡地羡慕说,“春风满面的。”
商音把唇角的弧度放大,矫揉造作地维持着她的“春风满面”。
“不过……”宇文姝轻理袖摆,有意无意道,“从前你不是与隋将军常起口角之争,闹得不大愉快吗?想不到如今竟能这么和睦。”
她眼波平和:“起初知道你要出降,我还挺担心的。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多虑了。”
“……”
到底心虚,商音两腮的筋肉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继续春风得意道,“嗐,那不都小时候的事了吗?再说人嘛,总要仔细处过才知道对方是好是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