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倒一点不觉得丢脸和尴尬,情绪宣泄完毕她又是那个颐指气使的宇文笙了,商音抬手把他推开,拢起繁复的衣裙没事儿人一般往外走。
他目光跟上去本欲开口,但终究知道是没脸叫住她。
隋策环顾着地上散落的鸡零狗碎,内疚且后悔地捂住额角,想不明白怎么就做出这种事。
敞亮的光在商音开门的刹那泼进来。
她眼睛还有些肿,嘴唇发红,下巴却扬得倨傲,倨傲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委屈,明艳万千地抬脚出去。
裴茗已经在对岸的石亭中踱步赏景,应当是到了有一会儿了。
商音一路整理衣袍,理顺鬓边的碎发,借迎面而来的微风镇定心神。
“殿下。”
大老远望见她,裴茗就开始作揖行礼。
“嗯。”
商音不冷不热地应了。
这厢的文臣刚抬头,甫一看清她脸上的痕迹,不自觉怔愣:“殿下,你……”
“没什么。”公主心烦意乱地随意抹了一把,“说正事。”
许是发觉自己僭越了,裴茗不敢再多过问,公事公办地颔首:“是……”
他正色道:“殿下可知晓如今的杨秀去了何处高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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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里的月有冷意了,微霜凝满枝叶,如若不点灯,地面便是大片雪光,一汪碧水平波似镜。
起风时,杨氏抱着大氅准备去给隋日知送外衣。
她从廊上经过,青年正盘膝坐在木梯的最后一阶,面朝枯败的水池微微仰头,那背影难得不张扬,反而莫名有几分形单影只的落寞。
杨氏见了,悄悄把大氅交给丫鬟,打发她先去,自己则下得台阶,慢步至儿子身旁。
知道是她,隋策仅是侧目并未回身。
“为何一个人在这儿啊?”
她轻言细语地问。
他还是平视前方。
或许根本没在看着什么,视线只漫无目的地落在虚空里。
在外多年征途,记忆里杨氏还当他是那个容易鲁莽性急的孩子,却不想也常有这般安静自省的时候。
“我去见商音了。”
过了很久,隋策才答非所问。
杨氏学他的样子坐在冷硬的台阶上。
青年似乎正想寻个什么人倾吐,并不在乎她要不要回复,抑或怎么回复,自顾自地往下说:
“从前不觉得,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没有好好了解过她……”
——连你也不相信我。——连你也跟外面那些人一样听风就是雨……
同样的话她竟对他说过两次。
他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她色厉内荏,嘴硬心软,自以为是的认为她灿烂且坚强,张牙舞爪得可爱。
他张口闭口缠着她说喜欢,如今想想竟也喜欢得如此肤浅。
商音最在乎的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过。
“她没有朋友……”
隋策轻轻道,“即便总说有衷心于自己的宫女、太监,但我能看出来,她始终无法真正和他们交心。”
公主到底是公主,许多话不是做仆婢的人能够共情的,她没办法说,如若不然,便不至于连哭也要紧闭房门偷偷地哭了。
“她怕遭人背叛,怕让人欺骗。”
她其实最不想他瞒着她的。
“是我不好。”
隋策眉心一蹙,目光就此投在了足尖,“她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却不该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擅自行动。”
杨氏听完了自家孩子的肺腑之言,搂着双膝感慨万千地轻叹。
她深觉坐在这儿的不应该是自己,而该是公主殿下才对啊。
“我为什么……”
隋策像是颇自责地闭上双目,“我为什么就没信她呢。”
他回想起白日里的事情,稍稍易地而处,便悔得难受万分,不由捂住脸骂道:“我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做母亲的不知要怎么宽慰,半晌只伸出手,在青年宽阔的后背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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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询是更声过三时从“杯莫停”出来的。
今夜他喝得高兴,略有点上头,当街就哼起了一首不太文雅的小调,幸而人静之初并无多少过客。
友人与他在十字路口分别。
临行前犹开着玩笑调侃:“多谢陆兄款待,下回的喜酒也可别忘了咱们啊。”
他闻之心情更好,咧着嘴说:“一定,一定。”
陆无询一早得知商音今晨进宫面圣的事,也知道她吃了口闭门羹。
四公主一介女流,除了背靠皇上还能有什么倚仗?这不,皇帝一病倒,她当场跟卸了臂膀的山猫似的,瞧着凶悍,实则不过是虚张声势。
梁皇后已允诺他,不日就替他应下这门婚事。
从此以后,自己便是天子女婿了!
想想脚下都能生风,将来在永平城那还不横着走?
陆翰林说生风就生风,夜路行至一半便踢踢踏踏跳起了舞,小曲儿还哼哼着,谁想一口麻袋从天而降,把他照了个结实。
“诶?!嗐、嗐,什么人?什么人啊你们!”
他在袋子里嚷,没等到对方回答,很快就有乱棍拳脚挥下。
陆翰林急得惨叫:
“你们怎么打人啊!你们还……唉!……还有没有王法……唉!”
……
在那之后没多久。
早起今秋给商音梳头时,便拿此事当笑话讲。
“这陆大人不晓得得罪了京城哪位惹不起的人物,挨了顿暴打,找不着凶手不说,自己倒落得瘫痪在床,好不凄惨呢。”
“哼。”
公主殿下哼得意味不明。
接着就是付临野带领一帮言官拱火,上演弹劾、申讨、上书启奏一条龙的传统节目。
陆无询官阶低,人又半死不活地靠汤药续命,家里人招架不住,只得草草地递了封折子,称病回家养身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