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一进院子,迎头遇着一个同样举止鬼祟,不走正门的,两人在隋策的卧房外不期而遇,忽然各自客气了起来。
方灵均往边上让了一步:“姑娘您先请。”
她回过神,意识到前次就插了他的话,忙谦辞:“哦不不不,您请,您请。”
方灵均:“无妨,您先。”
云思渺:“我也无妨,公子先吧……”
……
商音彼时正坐在床前给隋策喂羹汤,闻言转过头提议:“二位要不出去辨个输赢再做决定?”
“……”
方灵均是来详陈夏氏户籍一事,昨日因被意外打断,故而今天他不得不再次上门。
“此物毕竟是旧档,但想查也不是没有门路,即便是革新以前的资料,按理说在后湖的黄册库里都会留存一份以便日后调取。”
隋策半靠在软枕上翻看那一页户籍。
东西虽是他让商音找出来的,可他自己也不知其中装的究竟是什么,这还是第一次见。
“怪就怪在……”方灵均朝他道,“黄册库内并无备份。”
商音捞起小刀对着一只梨犹犹豫豫地不知该从哪里下手——她想削给隋策润嗓子,因听他如是说,便抬眸问:“会不会是损坏,或弄丢了?”
“黄册库虽容纳天下档案,可毕竟数量庞杂,有一两个疏漏也不奇怪——以往并非没有这样的例子。”
方灵均摇头:“不,不是这一页户籍没有备份。”
他道:“是整个大石子村的户籍都没有备份。”
隋策刚从商音手里接过刀和梨,闻之不自觉地开口:“大石子村?”
他想起什么,再度展开那份旧档,果然在住址一列上找到了夏氏的祖籍。
陈州柳林县大石子村。
“对。”方灵均颔首,“我甚至翻遍了所有记载,柳林县下辖一共十五个村子,并无一处是这个名字。倒是有一块杳无人迹的荒山野岭,叫作……”
隋策:“大石子坡。”
“不错。如果照公主所言,梁尚书是为此物费尽心思把隋将军坑害入狱,那么夏氏的户籍肯定不会有假,既然如此,问题的所在就应该是这个地方。”
他点了点户籍上的地址。
隋策肃然道:“大石子坡,是当年梁少毅剿灭凌氏叛党之处。我正是去调查此地时,被他下套扣了黑锅。”
商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姓梁的功劳得来有异?”
“那是一大片谷地,乍一看很奇怪。”他握拳在唇下沉吟回忆,“四周明明冷清得不见活物,却不像是天生的荒地,杂草下面竟然有人居住过的旧迹,而且数量不少,不会是一户两户那么简单。”
“倘若大石子村,真的曾经存在呢?”
方灵均接着他的话,“如果存在,那抹去整个村落的人,必然是想销毁什么罪证。”
他们三人你来我往,探讨得十分高深莫测,云思渺听不大明白,自己坐在边上剥橘子吃,一双眼睛颇为懵懂而好奇地打量着几个人脸上的表情。
隋策:“比如……他那件丰功伟绩的真相?”
商音揣测:“是子虚乌有?”
方灵均:“欺上瞒下。”
“……”
一干人等倒是情绪高涨,言语间颇为热烈,最后面面相觑,又都冷下心来。
隋策将手中的雪梨抛起又接住,犯愁地重重叹气:“可惜,除了一张旧户籍,眼下再没别的证据,不管我们如何推测都只是猜想,对梁家仍旧束手无策。”
公主托起腮,“倘若能有个知道当初来龙去脉的人证就好了,省得大家费功夫找线索。我可是顶着假传圣旨的死罪呢……”
云思渺已经吃完了两个橘子,她无事可做,干脆把手边的干果盘拖来,百无聊赖地嗑起了瓜子。
隋策:“说到人证……我怀疑,那个交给我科考身份牌子的书生,恐怕十有八/九便是这个大石子村的人。”
否则梁国丈不会追杀他,他也不至于偷偷摸摸地找自己求助,还求助得如此隐晦。
方灵均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或许他正是这个‘夏少惜’?看上头登记的生辰年月,此人若活着,今年也不过二十一,算上考童生、考秀才都还顺利,恰好是这个岁数乡试。”
“是与不是,现在也没意义了。”商音支着下巴,拖长了尾音垂头丧气,“数日前审杨秀的时候,他就吐出过这书生的下落,我派人去找了,关押的黑屋子里全是血,多半凶多吉少。”
倘若死无对证,光靠一张似是而非的户籍,还真不容易给梁家定罪。
想到此处,三人同时叹出了一口气,周遭甫一安静,反而衬得某人嗑瓜子的声音格外突兀清脆。
商音皱着眉本要嫌她,云思渺抿了抿唇边的碎屑,忽然道:“书生?”
“什么书生?”
她还挺有兴味,全然当趣事来讲,“我不久之前就在城郊小路上遇到一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读书人,浑身是伤,眼看活不成了,连镇上大夫都说药石无医,怎料今天去瞧,他竟都有意识了呢。”
言罢又想了想,“会跟你们要找的人有关吗?”
“……”
几乎是同时,对面的三张脸皆转了过来。
隋策匪夷所思地压了压眼角:“你在城郊捡到一个书生?”
云思渺:“是啊。”
方灵均斟酌着重复:“……还,浑身是伤?”
“嗯!”
她嗯得这么流畅!都不觉得奇怪吗?
换作正常人也应该是先报官啊!
商音捂着额头有一阵了,她居然有些习以为常,安抚旁边的两位大男人,“算了算了,这姑娘脑子一直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