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女士专心开着车:“元旦的时候,你爸把去年最后个月的生活费打过来了。但是他说,路杨要去画室集训这个钱是额外的,说我现在又不是没有经济来源,没道理他一个人支付路杨所有的学习生活费用。”
路楠好笑地反问:“妈,听到这话你都没炸?”
炸这个形容词,就很灵性了,充分形象地诠释曾经的黄丽女士面对前夫是怎样的状态。
黄女士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没炸。我居然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她早就不钻牛角尖了。
孩子,是两个人的孩子。
就算父母离异,孩子与父母双方从法律意义和社会公序良俗上来说都无法彻底断绝关系。
再平心而论,前夫对两个孩子虽然不够关心,不过总归在金钱方面没有亏待过他们——今年手头紧的那阵子除外。
路杨小学和初中上的是私立学校,学费不低。黄女士得承认,她离婚快十年了,前五年如果前夫没有准时给生活费,她那如陷入烂泥一般的、窝在家里不愿意出门工作的生活状态会更加糟糕。
不过从前年开始,路杨的高中学费就便宜了,一学期加上住宿费才两千多。
路杨从小就不乱花钱,现在高中食堂吃饭一荤一素加米饭才五块钱,他一个月有六百块生活费,有时候路楠还会给他塞一两百的零花钱。偷偷地说,小伙子已经存了两千多块钱了,前两天路楠带他去开了个存折把钱存起来啦。这两姐弟在某些方面真是出奇地相似,譬如爱好:攒钱。
倒是画室培训确实不便宜,一次包吃住的封闭集训就得两万块,还有日常培训费、耗材费等等,毛估估从现在到高下学期培训结束之前,少则六七万,多则九万十万得花下去。
路楠不甚在意地提议:“那你们一人一半呗。”
其实上辈子,这个钱最后全部都是路父出的,只是其中过程十分曲折难堪罢了。
黄女士嗯了一声:“我就是这么回你爸信息的。他隔了很久回了我一个哦。培训的费用估计他得拖一阵子再给我,反正我付了之后,就把收据拍给他了,哼,他最好心里有数。”
“难怪别人都说艺术生特别烧钱。”
黄女士在说这话的时候,坐在后排的路杨挪动了一下身子,路楠听见他羽绒服悉悉索索摩擦的声音。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拿钱说事。”路楠调整了一下座椅靠背的角度,往后靠了一些,看了路杨一眼,“老弟你都已经开始去上课了,就不要东想西想了。你学你的,剩下的,是他们大人之间的事。”
黄女士听到这话,哈地笑了一声:“对,你爸还以为我会舍不得掏钱。以为谁都和他似的,只认钱不认人。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我要是知道他因为这事情特意打电话说你我早就……咳咳,反正,他要是对路杨学什么、不学什么有意见,叫他来找我说!偷偷给你施加压力算什么本事?哦,以为自己出了钱就是老大了?养孩子哪里是这么简单的。”说到情绪上头处,黄女士单手拍了拍方向盘。
“妈妈妈,我们开车就开车,不兴比比划划的啊!”虽然路楠并没有觉得自己被施加压力,不过脱胎换骨的亲妈愿意直接和父亲硬刚也挺好,毕竟她嗓门一提起来,父亲就会摆出‘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躲开,这事儿就可以不了了之——譬如上辈子,老弟其实原本都打算放弃了,黄女士闹腾一番,外加一些其他因素相互角力制衡,老弟还是如愿以偿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路楠微微侧头,借着路灯看见老弟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头还有些紧张地搅在一起,转头继续调侃亲妈:“收到一个哦字的感觉怎么样?我就说,你之前总回复我一个哦,还有表情包里头那个微笑,哎呦呦,每次都把天聊……没了。”
大过年不能说不吉利的字,路楠的si在嘴里打了个转,改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