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到了吗?”客栈中,伍家树问起。
侍卫摇头,“还没打听到殿下的消息,但是二公子,安润好像死了……”
伍家树愣住,“安润?\"
他昨日还见过安润,一直跟在殿下身后,怎么会?
见伍家树迟疑,侍卫继续应道,“昨晚在城门口突围的时候,禁军原本应当是想活捉殿下的,但后来城门忽然打开,宋将军带了殿下冲出城门,禁军便放了箭。二公子也知晓,鲁一直箭法精准,如果不是安润替殿下挡下了这几箭,殿下恐怕不能平安出城,鲁一直那边的禁军应当有东宫的口谕,一旦殿下有异动,就格杀勿论,所以……”
伍家树微怔,也忽然明白了。
鲁一直的箭法精准,这次会让鲁一直来,是东宫原本就生了警惕之心,一旦殿下这边稍许端倪,就会取殿下性命。
昨晚城中一片混乱,安润能挡下鲁一直这几支箭,一定是时刻都关注着殿下,否则即便有心也来不及,也因为实在避不开,所以只能用血肉之躯挡下。
伍家树长叹。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安润已经死了,昨晚定州城门口流的鲜血,何尝不是数以千计?
皇权的更替,惯来都是踩着刀剑,舔着血。
总会有人牺牲。
伍家树颓丧坐回案几前,伸手扶额。
安润死了,殿下的行踪也暴露了……
原本,就差那么一步,贵平当时遣鲁一直来得太快,如果只要晚上一刻钟,他都带殿下乘马车平安出城了!但庆幸的是,宋时遇倒戈。昨日如果不是宋时遇,后果不堪设想。
诸事都遇到一处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贵平这个人很不好对付,而且,比早前想象中的还要不好对付一些……
一侧,幕僚出声,“公子,既然殿下已经顺利出城,未免夜长梦多,殿下也应当尽快京中旁的世家子弟一道离开定州了。”
伍家树也回过神来,“对了,打听到温印的消息了吗?”
侍卫摇头,“暂时还没有,眼下城中都还在戒严,贸然打听怕走漏风声,但城中都在议论殿下的消息,所以反正不引人注目。”
伍家树会意。
幕僚再次开口,“二公子,二小姐的事还是暂时放下,公子的安危要紧。”
伍家树沉声道,“范叔,我答应了殿下,温印还留在城中,我尽量想办法带温印出城。”
幕僚轻叹,“恐怕不容易。”
幕僚话音刚落,又有旁的侍卫入内,“公子,城中守卫突然松了。”
城中忽然守卫松了?
不应当啊,除非……
伍家树心头忽然骇然,不对,殿下不是已经出城了吗,宋时遇也在,怎么会出意外了?
幕僚也一脸茫然。
伍家树快步行至窗前,稍微推开了窗户的缝隙往外看,果真见街上巡逻执勤的禁军在有序散开,是没有再戒严了。
是出事了,伍家树心底微沉……
幕僚也神色微变。
很快,等另一个侍从快步入了房中,“公子,出事了!打听到消息,禁军中已经有人证实,殿下在逃跑的途中被鲁一直的箭射中,当着宋将军和众人的面,坠崖了……”
“什么!”幕僚脸色陡然一变。
伍家树也面如死灰。
侍卫继续道,“消息没错,禁军和跟去的驻军都在说此事,殿下身中两箭,有一箭刺穿,是自己跳悬崖去的,跳崖之前还大笑了几声,都是不甘。”
伍家树和幕僚都僵住。
侍卫又道,“早前只是消息传回,刚才,是鲁一直鲁将军亲自回来了,在贵平公公面前亲自说起此事,所以眼下城中的禁军才撤销戒严,应当准备撤离定州城了。”
怎么会,伍家树悲从中来。
殿下明明都已经出城了……
伍家树伸手扶额,历经波折,都到了这一步。
伍家树伸手砸了杯盏。
幕僚看向他,沉声道,“公子,事已至此,公子恐怕要尽早离开,定州已成多事之地,公子久待无意,恐怕被贵平看出端倪。”
伍家树想起温印。
殿下已经没了,如果不把温印救出来……
幕僚看出他心思,“公子,殿下如果逃走,此事会波及二小姐及永安侯府,但殿下已经亡故,此事未必会波及开来,东宫还留着永安侯府有用,二小姐反倒安全,眼下,公子要尽快脱身。”
伍家树颔首,尚在思绪着,侍卫继续道,“公子,还听说了一件事,但这件事未必可信,也应一并告知公子一声,再做打算。”
“说。”伍家树此事亦无旁的心思。
侍卫应道,“属下打听到,陆冠安、余涛,邹鹤鸣和唐广招几人,都在昨晚没了。”
“什么?”伍家树惊住,幕僚也诧异。
昨晚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怎么回事?”伍家树紧张。
此事绝对不简单,如果不打听清楚,恐怕要生乱子。
侍卫应道,“打听到的消息是说,陆冠安想烧死殿下,所以在娄府纵火,殿下趁机逃走,正好遇到一直护送殿下来定州的宋时遇将军倒戈,然后护着殿下冲出了城中,但是……”
侍卫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尽快陆冠安也不清楚哪里不对,怎么就成了陆冠安想烧死殿下,但能有这样的传言,就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有什么蛛丝马迹是他们不知道的。
眼下局势忽然演变成了眼下模样,伍家树既觉得失控,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短时间也不知晓应当怎么做,但是未欲言又止的后一句,让伍家树下意识觉得不安。
果真,侍卫继续道,“公子不是让打听永安侯府二小姐的事吗?”
话锋忽然转到温印这里,伍家树愣住,“同温印什么关系?”
侍卫躬身拱手,“打听到的消息是,陆冠安纵火,殿下趁乱逃出城中,但二小姐被困在府中,烧死了……”
伍家树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既听说李裕跳崖之后,再度陷入深渊冰窖当中。
温印烧死了……
伍家树似是一口气郁结在心头,殿下跳崖,温印烧死……
怎么会是这样?
伍家树彻底闭眼,他将事情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伍家树颓丧跌坐在案几前,整个人如被雷击一般,一句话没说。
侍卫继续道,“听说贵平公公亲自去看过了,也让二小姐身边的婢女看过,是二小姐身上的首饰……”
陆冠安,余涛,邹鹤鸣,还有唐广招,伍家树就是闭着眼睛也猜出了。
伍家树又砸了另一盏茶盏。
幕僚让侍卫收起,这种时候,任何马虎都出不得,“二公子,想离开定州,再从长计议。”
伍家树颔首,“我知道了。”
幕僚也不便在屋中久留,先行一步。
伍家树又坐了些时候,调整了情绪,朝小厮道,“衣裳给我。”
小厮刚应声,就有侍卫入内,“二公子,贵平公公来了!”
伍家树怔住,“贵平?”
侍卫紧张点头,“是,是往这处来的,刚在掌柜处打听了二公子的消息,问起过二公子昨晚几时来的,眼下往房间这处来了。”
“衣裳给我,快!”伍家树唤了声。
小厮赶紧上前,侍卫也退到一处。
虽然伍家树不知道哪里露出了马脚,但贵平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如果是对昨晚宴席上的人例行问话,只会让人叫他去,不会亲自来。
贵平极其聪明,不好应付。
穿上衣裳,伍家树又朝口中灌了几口酒,然后趴回床榻上。
“二公子在?”贵平的身影在屋外响起。
侍卫应声,“在,应当还没醒。”
伍家树看了看一侧的小厮,小厮会意,伍家树扯着淡嗓子喊了声,“大清早的,谁啊!吵吵吵!让不让爷睡!”
屋外,贵平皱了皱眉头。
侍卫一脸尴尬,“公,公子,是贵平公公。”
贵平微微眯了眯眼。
果真,嗖得一声,屋门打开,伍家树嘻嘻哈哈笑道,“贵平公公,你怎么来了,哈哈哈哈。”
一面笑,一面掩上屋门。
伍家树身上酒气熏人,一看就是宿醉。
贵平礼貌笑了笑,“有话问二公子,不知方不方便去坐坐?”
“呃……”伍家树尴尬笑道,“方便,就是,有点……要不公公您想等等,我让人收拾收拾?”
贵平依旧是笑,“不用了,说两句话就走。”
“哦,好,公公不介意就行。”在京中诸多纨绔子弟中,伍家树一惯是酒懵子模样。
贵平入内,伍家树也跟上,确实一片狼藉,伍家树在一侧道,“我住不惯驿馆,去到何处都习惯了住客栈。”
贵平笑道,“我知道。”
这句我知道,伍家树听出了一语双关的意味。
但伍家树没显露,又笑了笑,“公公有话同我说?”
贵平也像忽然想起一般,一面探究看着伍家树,一面问道,“听说二公子昨晚一时兴起,想出城赏月?”
贵平一问,伍家树心中一怔,忽然知晓问题出在哪里了。
见伍家树明显怔忪模样,贵平尽收眼底,贵平的目光也好似见他看穿,但伍家树反应迅速看向一侧的小厮,“我,昨晚要去赏月?”
贵平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
而小厮听他问起,尴尬应道,“是啊……二公子您喝多了非要去赏月,拦都拦不住,非要往城门去,禁军都戒严了……”
小厮一脸奈何表情。
伍家树眨了眨眼,粉饰太平朝贵平笑了笑,贵平也再次礼貌笑了笑,伍家树继续转头看向小厮,“你别乱说啊,我揍你啊!”
小厮也轻声叹道,“没乱说,还遇到鲁将军了,您还要托着鲁将军去赏月饮酒。”
伍家树一幅我想死了,但我并不记得的表情。
贵平没有打断,直至他尴尬转身,“喝,喝懵了……”
贵平低眉笑了笑,不紧不慢,温声道,“二公子,不会这么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