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在张罗住宿和其他安排,福旺陪着温印和肖媛一道上了二楼。
常年在外跑商的,身边都带小厮,不会带侍女,早前清维和宝燕跟着她外出时都是扮的男装。
今日是年关,因为雪太大,客栈中都是没来得及回家的人投宿,竟然除夕这日都差不多满房了,就剩了最后三间,温印一间,肖媛一间,乔木同顺子、福旺等人挤一挤。
温印的房间在二楼拐角处,一侧就是肖媛的,温印同肖媛在门口分开。
温印入了屋中,正好见这间屋子没有视线遮挡,推开窗户就能看到还没完的子时烟火。
温印在窗前驻足看了很久。
福旺将东西都收拾好,憨厚道,“东家,东西都好了,早些歇息吧。”
“好。”温印没回头。
福旺又道,“东家……”
温印这才转头,“怎么了?”
福旺笑道,“东家,新年好!”
温印也跟着笑起来,“新年好!”
福旺从屋外阖门。
子时的烟花差不多有一刻钟,今日是年关,明日可以晚些走,温印一直在窗前看了许久。
——阿茵,新年好!以后,每年年关都一起看烟花吧。
——我是说,我,我还想亲你……
彼时她吻上他唇间,轻轻地,柔软地,没沾染旁的杂念。
她也以为,她会同他一起过下一个年关,看同一场烟火,小奶狗若是还活着,开年不久就满十八了,不是小奶狗,是小狼狗了……
时间很快,也抓不住。
但所幸,她还记得他在的时候。
温印在窗前的案几前落座,继续安静看着夜空……
“东家。”
屋外的扣门声响起,打断了温印的思绪。
“进。”温印轻声。
是顺子入内。
顺子早前在张罗住宿,还有旁的安排,等眼下才办妥当,“东家,刚才入客栈的时候,何叔前后转了一圈,说客栈中不少侍卫在,应当是这间客栈里有权贵但没露脸,怕是不想张扬。何叔让同东家说一声,东家心中好有数,左右就呆这一晚,风平浪静过了就是。对方的马匹在喂草,也在检查,应当是明日一早就要走,东家可以避开。”
顺子是特意来同她说起此事的。
温印轻嗯一声。
既是权贵,避开也好。
温印这个身份已经没了,虽然相像也能说得过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真是京中的人,避开最好。
等顺子离开,夜空烟火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温印又环臂看了些时候,而后阖上窗户,洗漱回了床榻间。
……
李裕就在三楼,温印楼上的那间屋子。
因为坐在窗户上,一只腿蜷着,手搭在膝盖处,一只腿垂下,靠着窗棂,子时烟火的时候,他一直仰首看着夜空出神。
楼下的房间早前应当没人,但烟花空闲时,他听到楼下屋门和窗户打开的声音。
今日是年关,这个时辰了还来投宿的人,都是奔波劳碌的人。
楼下的窗户大开,应当也在看烟火。
子时烟火,是守岁了。
他没想到,在异地他乡,同一个不相识的人,一道开窗守岁。
子时的烟花就一刻钟,临末时,他也听到楼下那声“进”,李裕微怔,那一声,像极了温印,但又比温印略显中气。
而后,应当是有人入屋说话,楼下的人踱步,所以他没再听到旁的声音……
但这一声,让他原本已经平静的心中,又开始有想念在潜滋暗长,侵蚀着内心。
而后,楼下阖上了窗户。
子时烟火一过,应当是去睡了。
而李裕仰首靠在窗棂处,再睡不着,一坐就是天明。
***
翌日晨间,有侍卫叩门,“主家!”
李裕沉声,“进来。”
侍卫入内,“主家,都准备好了,可以上路了。”
昨晚李裕吩咐过,今日要一早走,所以昨晚开始马匹就在做准备,就等今日晨间可以早走。
“好。”李裕也从窗户上下来,去一侧洗漱精神。
李裕见侍卫还没走,洗完脸又转眸,“有事吗?”
侍卫上前附耳,李裕听完愣了愣。
侍卫也一脸尴尬模样。
李裕放下毛巾,淡声道,“就当什么都没看见,都不知道……”
“是。”侍卫这才出了屋中。
刚才侍卫是同李裕说,拂晓的时候见洛公子偷偷摸摸从江公子房中出来,似是怕人看到,也以为躲过了侍卫耳目,侍卫不知道应当是当作看到了好,还是没看到好,所以来问李裕的意思。
李裕想起他们两人昨晚斗诗喝酒,临到他走的时候,两人还在兴头上……
他也想起温印有这样的时候,喝迷糊了,第二日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
他昨晚想起温印时还有些难过,似是过了一晚,终于好些了……
在屏风处更衣后,李裕出了屋中。
江之礼和洛铭跃应当都在一楼等了,从三楼下到一楼,楼梯在对侧。李裕一面走,一面见楼下有人说话。
李裕原本只是瞥了一眼,但眼下却有些好奇了。因为说话的人,就在二楼,早前他屋中楼下,也就是昨晚同他一道开窗户看烟花的人。
声音有些像温印的人……
对方人在屋中,又正好被屋外的人挡住,他看不清,遂而作罢。
而屋外,肖媛正同温印说着话,就简单一句,所以没进屋了,就在屋外说了声,“东家,在源和的,好像是童家的人。”
温印诧异,“你说童员外?”
肖媛摇头,“好像是童年。”
温印皱眉,“他怎么在源和?”
肖媛应道,“东家不知,早前日子童员外外出看生意的时候摔伤了腿,原本以为是小事,但后来越病越重,眼下时局不好,童员外这一受伤,旁人就趁童家没人看着,拼命挖童家的人,童家被挖走了好多管事。童员外一气之下,中风了,童家的少东家没办法,只能自己出来。”
温印:“……”
温印头疼,让童年上树打鸟还行,让他看生意,怕是要将童家的生意败光。
肖媛道,“童家也是没办法了,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少东家上。但童年没什么经验,家中老管事也走了不少,源和这地这么乱,又见他是生面孔,再加上童家这大半年不景气,欺负上了。”
温印没出声。
肖媛叹道,“东家,要管吗?”
虽然童家也经商,但两家在生意上确实没什么交集,而且,童家还在娄家对门,是邻里。
温印想起童年早前追在她身后,终日“温印温印”,虽然有些不想管他,但肖媛说的不错,源和这样的地方,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远亲不如近邻,至少宇博刚没的那段时日,温印还没来定州,童年没少时间陪在外祖母跟前……
“让何叔准备走吧,不等了。”温印吩咐声,原本昨日顺子是说等到晌午的,但去源和,晌午走就迟了。
肖媛应好。
李裕已经下了阶梯,江之礼在张罗出行的事。江之礼神色无异,应当是全然不知晓,李裕也没戳穿。这一路都是江之礼在照看行程,所以晨间最忙碌的人也是他。
马车都已经在客栈外备好,洛铭跃神色不怎么自然得逗着马车前的马,目光不时往客栈内瞥。
李裕上前的时候,江之礼正好得空,“主家?”
李裕看了他一眼,就问了声,“好了吗?”
旁的一概没提。
“都妥当了,马上可以上路了。”江之礼应声,“稍等点心。”
李裕微楞,越发觉得眼下的江之礼已经越发有些像后来的江之礼,事无巨细,惧内……
见李裕看他,江之礼笑道,“主家还有印象吗?洛铭跃昨晚啃了三个红糖包子,从郎城到下一处的时间有些长,路上有些难走,怕是要迟,备些干粮在路上用。刚才问店家,店家说红糖包子马上出炉,应当快了。”
“哦~”李裕多看了他一眼,“你们忽然挺好了?”
江之礼一脸匪夷所思,“这么会?”
江之礼继续道,“不是殿下让我多照看他的吗?我见他今日脸色不怎么好,昨晚喝了不少酒,今晨又没吃东西,就让掌柜准备了红糖包子,应当能吃两口”
李裕见他眼中无异,李裕笑了笑,没吱声了。
江之礼也继续安排着途中车马的事,正好有人唤起,江之礼离开。
李裕出了客栈。
李裕出客栈的时候,温印刚好同肖媛一道下楼。
李裕正同洛铭跃在马车外说着话,阶梯上,温印一面同肖媛一道下来,一面余光瞥到客栈外马车前的那道背影,温印目光微微滞住。
好像,李裕……
这道背影真的像李裕,但个头明显比李裕高,可如果李裕还活着,应当真能到眼前的个头了。
温印眼底微润,良久都没移目,好像再多看片刻。
肖媛原本同温印说着话,却忽然见温印的目光停留在客栈外某处出神,肖媛顺着她目光看去,很快,肖媛反应过来。
东家,是想殿下了……
肖媛没出声。
李裕是背对着客栈的,洛铭跃便是正对着客栈的,洛铭跃这处很容易就见阶梯上的温印在看李裕,洛铭跃眸间迟疑,“主家,好像有人一直在看你,会不会是认出你来了?”
李裕迟疑,缓缓转身向后看去。
“东家。”顺子上前。
温印刚好转身,“怎么了?”
顺子应道,“何叔说正好有贵人离开,客栈前门都是马车,东家要走,避开走后门好。”
温印会意颔首,“好。”
何叔细致,这些事情都考量到了。
原本她是晌午走的,眼下出了童家的事,她要赶在天黑前去源和一趟,只能现在走,迟了怕入夜前赶不到。
顺子领了温印和肖媛往客栈后门去。
李裕转身时正好见到肖媛的侧颜,但温印已经转身跟在顺子身后,李裕认得肖媛的衣裳,是他方才见到在楼下说话的人,那他身前的,应当就是早前住在二楼屋中的人。
李裕多看了两眼,但温印已经跟着顺子一道入了后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