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人缓缓的提起,拉到自己跟前,“谁准你,叫这个名字的?”
那女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拼命的开始挣扎,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沈沛的眼里却没有丁点儿笑意,只有一片冷漠。
俞长胜和四喜大气不敢出,谁也没有上前去劝,只觉得这女人当真是作死,非要往主子伤口上去戳。
沈沛见到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只觉得厌恶至极,悄无声息的松开手,那女人就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的倒在地上,不住的发抖,咳嗽。
“云静竹。”沈沛冷声喊出一个名字。
一旁穿着劲装的女人站了出来,“属下在。”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跟她一起滚。”沈沛淡淡的吩咐,想从四喜手中接过煮煮,却又觉得手上沾染的气息让他有点儿厌恶,便回了军帐洗手,洗了一次又一次,清水洗还不得劲儿,还要用上皂角。
等到洗了四五次,才总算是擦干了手,从四喜怀里抱过煮煮,又专心致志的开始投喂兔子。
苏穆和这些将军们被迫看了一出戏,都有些尴尬,可他们都已经过来了,总不能人都没见到就走吧?
他们走到军账外,就看见俞长胜和四喜如同两个门神一般的站在外头,刚想靠近,就被四喜拦住,“苏元帅,您这是有事儿?”
四喜又往苏穆的身后看了看,“这些……也有事儿?”
苏穆笑了笑,“是,我们有事要找王爷商议,麻烦四喜小哥儿,通传一声?”
四喜左右为难,今天这个日子过来找他们主子商议事儿?
这要是一个不落好,只怕……
“苏元帅,今日恐怕不行……王爷今日可能不想见人。”四喜找着借口拒绝。
苏穆有点儿疑惑,“五月十三。是什么特别日子?”
四喜和俞长胜一副苦瓜脸,只想快点儿把人给请走,这五月十三的确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却是若冉的生辰。
离开京城之后,王爷虽然对若冉绝口不提,可秦王府的旧人都清楚,若冉在沈沛心目中到底代表什么,一只兔子都能养那么多年,荷包都已经旧的黯淡了,他也不愿意换。
就连那只糖罐,都还是好好的搁在床头。
这些都可以不提,就是听到和若冉同名的,沈沛都能愣神好久,最开始的那一年,王爷就和丢了魂似的。
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一些。
可他们都知道,王爷根本没那么容易走出去,这不今儿个只是一个名字,就让他大发雷霆。
“可是……”苏穆还想说什么,却被俞长胜打断了,双方僵持不下。
还是沈沛开了口,允苏穆等人进去。
四喜和俞长胜阻拦不得,也只能保佑他们几个自求多福。
毕竟他们几个可从不敢在今天这种时候往沈沛跟前凑。
主子如今阴晴不定,喜怒不形于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恼了,而且恼了之后,他们根本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
苏穆带着人进了帐子,看见沈沛正在喂兔子,他们几个见怪不怪,刚开始的时候,这只兔子在军营里乱跑,还差点被炖了。
那是他们头一次瞧见秦王殿下的怒火,只觉得传言非虚。
后来……军队里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能吃兔子。
免得碍了秦王殿下的眼。
“苏元帅今日过来?有事?”沈沛冷淡的问道。
苏穆拱了拱手,带着人行了礼,说是有要事和沈沛商议,见沈沛没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两人相处也三年有余,对沈沛的一些脾性,苏穆还是有所了解的。
只要不恼,就抓紧时间说。
事有轻重缓急,便由苏穆开了头,北狄自从一年前战败,已经学乖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挑衅,北狄本就因为有苏穆和尹涵月的缘故,时常吃暗亏,如今又加上一个沈沛。
“王爷,这是北狄的密信,被臣截取了下来,他们想连同西边的蛮夷一起动手,目标便是您,他们打算……”苏穆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
沈沛不甚在意的应了几句,“本王还怕他们?”
“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苏元帅是否年纪大了,愈发啰嗦起来了?若是这般有空,今年中秋你便代替本王回京吧。”沈沛淡淡的开口,苏穆干脆利落的闭了嘴。
秦王来边关三年未归,苍玄帝和太子殿下的密函都快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如今沈沛好不容易答应中秋回京,也就这么两三个月功夫,苏穆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他可不想每年年关,被陛下喊到御书房挨训,偏偏陛下训完了,太子殿下还要把他喊过去训一顿。
当真是……可怕得很啊。
“王爷……这是南海送过来的节礼,原本是送到京中秦王府的,可这次不知怎么送到军营里来了,臣看了看礼单,是夜明珠。”那官员轻声说完。
苏穆便感觉到沈沛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尤其是听到夜明珠这三个字更是冷了脸。
沈沛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恶劣起来,可他知道,这些人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明白,冲着他们发脾气,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放下吧。”沈沛轻描淡写的开口,又拿起一片肉喂着煮煮,见煮煮不要吃,把所有的脾气都发泄在一只兔子的身上,“你也要同我闹是吗?”
于是,众人只能看着秦王殿下和一只兔子较劲儿,那凶残的模样,让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总觉得秦王殿下其实是想拿他们开刀的。
等沈沛折腾完兔子,总算是正眼瞧他们了,“还有事没?”
最开始找苏穆的那个赵将军站了出来,拿出来一封求助信,“这是南边送过来的,南边海盗猖獗,那边军队独木难支,希望……希望……”
“希望什么?”沈沛懒懒散散的问道,见煮煮吃的欢快,又把肉从它嘴里扯出来,“别吃了,你知道自己多胖了吗?”
军帐中的众人:“……”
他们有时候真的觉得,当秦王殿下的兔子,真的很惨很惨,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吃了要被骂,不吃的时候还要被骂。
“他们说,想请秦王殿下过去支援,毕竟……王爷您来了西北军,北漠十三城都收回来了,若是去了西南军,也许就能够把南海海域给收回来了。”赵将军一口气说完,对这信函上的话那是深信不疑,不仅仅是赵将军深信不疑,在场的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沈沛却这群人给气笑了,“当本王是吉祥物吗?”
往哪儿一放就可以有用?
“本王又不是菩萨。”还能够佛光普照不成?
“不去,本王晕船。”沈沛实在是懒得挪窝,这些年他也并不是都待在北漠,只是走南闯北许多年,一直都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他也渐渐的失望了,再不想出门。
“可是……王爷,这西南军中定是有要紧的事,不然也不至于把信函发到这儿来,实不相瞒……臣这儿还有一封京中密函。”
苏穆把密函双手呈上,沈沛随意的捏开一看,发现是皇兄送过来的密函,让他去调查西南军吃空饷一案。
沈沛:“……”
沈沛总觉得,皇兄对他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本王知道了,你们回吧。”沈沛兴致缺缺,实在是懒得多说话,随同赵将军一块来的将士们禀告完各自的事儿,都走了。
唯有苏穆留了下来,“王爷此去西南,不如带上静竹一起?”
“带她干什么?”
沈沛皱起眉头,苏穆说的云静竹是威武将军云震的遗孤,云震战死沙场,云静竹是尹涵月养大的,尹夫人自己便是苍玄帝亲封的将领,是以在西北军中,云静竹的存在并不突兀。
她有勇有谋,难得还不惹事不闹事,是沈沛的副将。
俞长胜等人虽然功夫了得,可对领兵打仗这些,却不太在行。
“这不,四喜和俞长胜几个都是男子,军中难得有女子在,静竹还有勇有谋,长得还漂亮,若是王爷要麻痹旁人,也能掩人耳目。”苏穆说这些话,其实也不单单是为了任务,还有自己的私心在。
沈沛不近女色,西北这边无论多少达官贵人想把女儿塞给沈沛,统统都被拒绝,能被他和颜悦色对待的,除了尹夫人便只有云静竹。
苏穆并不知沈沛和若冉的事情,他便起了撮合的心思,免得旁人私底下都传沈沛是断袖。
岂料沈沛听完这句话,脸黑的宛如锅底,他指了指帐子示意苏穆出去,“在本王没有动手之前,赶紧走,不然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苏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沈沛,闻言也只能灰溜溜的走。
在外头听了个正着的俞长胜和四喜,更是大气不敢出。
离军帐十米外,解决完那个女人的云静竹赶过去复命,却被俞长胜拉住了胳膊,“云将军,这会儿还是别去了。”
“怎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云静竹只觉得他们俩奇奇怪怪的,可三人共事那么久,云静竹知道他们俩不会害自己。
便凑在一块儿八卦,“今天那女人是怎么回事?王爷怎么那么生气啊?”
“这……”四喜和俞长胜对视一眼,本着一起挨骂的情谊,觉得还是要跟跟云静竹透露一点,免得云静竹没头没脑的撞上去了。
“云将军你记住,但凡名字里有若字和冉字的,不管男女,都不要让他们储到王爷跟前去。”四喜郑重其事的交代。
云静竹点了点头,“是哪个若?哪个冉?”
“若有若无的若。”四喜开口。
“冉冉升起的冉。”俞长胜补充。
云静竹若有所思,随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不管如何小心一点总没错。
云静竹起初并不知道四喜和俞长胜这么小心谨慎是为了什么,直到他们在南海遇到一个叫若冉的女子。
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云静竹从来不知道,她心目中崇拜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秦王殿下。也会有这么无能为力的时候。
————
一个月后,南海。
云城集市,沈沛带着一行人,漫不经心的在酒楼里喝茶,他们来了已有三日,却没有直接去西南军中,他们都是西北军的。
虽然都是大齐的军队,可南边和北边,自古以来水火不容,何况沈沛在西北军中威望太甚。
他虽然是王爷,不属于军队编制,可所有人都把他和西北军划分在一块儿,这会儿虽然是有调令在,可西南军中只怕有许多人不服。
是以他们才会在这里聊天喝茶,等人过来请。
四喜去找客栈,俞长胜去周边查探消息,只留下云静竹陪着沈沛。
倒不是因为苏穆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只是沈沛觉得云静竹这个小姑娘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一直在北边,有机会带她出来走走也是极好的事情,沈沛招呼她吃东西,云静竹却摇了摇头。
“属下要保护您的安全,这是苏元帅交代属下的。”
沈沛也没有去纠正什么,勾了勾唇,就要回应。
却意外听见了一个声音,“麻烦掌柜的包起来,就要这些。”
沈沛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顿了顿手,这声音太过于熟悉,午夜梦回时常折磨的他夜不能寐,可这些年积攒的失望太多,让他都有些厌烦起来,他心中烦躁,不想去理会。
可听见这个声音,沈沛还是下意识的转头,毫无意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沈沛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酒杯便要喝酒,只见云静竹呆呆的看向某处,他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王爷,那个姑娘……不,那个夫人长得好漂亮……”云静竹原以为尹夫人已经够美了,却不曾想还能在这里见到美人儿。
沈沛没有在意,听见云静竹的话,也不过是随意的抬头,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手中的酒杯不知不觉的被他捏碎,吓了云静竹一跳,“王爷,您怎么了?”
“呵。”沈沛咬着牙,死死的盯着那个方向,他像是看到了,又像是没有看见,他看着那个女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温声软语的哄着。
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熟悉。
一颦一笑,都宛如他梦中的模样。
可沈沛却依旧觉得不真实。
他曾经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却从没有想过会再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若冉,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会质问,会发怒……
却没有想过,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在没有别的举动,双腿像是灌了铅块一般。
怎么都迈不开。
眼看若冉就要离开,沈沛再也坐不住,直直的站了起来,这里的动静太大,惹得酒楼里的人频频侧目,其中也包括若冉。
她一转头就看见沈沛,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比起沈沛的呆愣,若冉显然要理智许多,抱着孩子拔腿就跑。
掌柜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后面喊着她:“若夫人,若夫人,您的银子。”
这称呼若冉没有听见,沈沛却听得清清楚楚的,“若夫人?”
她成亲了?
沈沛无暇顾及许多,直接冲上去追她,云静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扔下银子就追了出去。
可出去一看,根本就没瞧见沈沛的影子。
她担心的四处张望,俞长胜和四喜回来看到她还奇怪,“怎么就你一个,王爷呢?”
云静竹有点儿懵,指了指外头,“王爷出去追人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不……不对,好像是夫人。”
毕竟掌柜的喊的若夫人,云静竹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
“夫人?”
“好像叫,若夫人?”云静竹有点儿懵,四喜和俞长胜更懵,两人对视一眼,只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不是吧……
沈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属下带去了多少冲击,他如今眼里也只看得见若冉的存在,偏偏若冉跑的极快。
她虽对这边比较熟悉,却到底体弱,还抱着个孩子,很快就被沈沛追上。
对面是她梦中魂牵梦萦之人,若冉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沈沛。
他不应该在京城才对吗?怎么会在这里?
沈沛冷冷的瞪着若冉,神情冷漠肃杀,他冷笑连连,“你跑什么?”
若冉也不知道自己跑什么,可见到沈沛之后,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跑。
悦悦乖乖巧巧的抱着若冉的脖子,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沈沛。
沈沛同时也看向了悦悦。
“这是你的孩子?”
若冉轻轻的点了点头,想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悦悦长得像沈沛,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来。
她只觉得这个秘密瞒不过去了。
可是没一会儿,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若冉等着沈沛的质问,却没想到等到了一个她完全意料之外的质问。
若冉听见沈沛咬牙切齿的声音,似乎是压抑着极端的怒意,他冷笑连连,只觉得心中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怪不得要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说,那个奸夫在哪里。”
若冉:“…………”
什么,奸夫?
若冉有些震惊的看向沈沛,只觉得不可思议,沈沛该不会以为,悦悦是她和别人生的吧?
他的……脑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