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晨和暗二被人搀扶着送回家的时候,若冉正在铺子里整理珠子,听到消息后也没顾得上铺子,就急匆匆的跑回家去了。
一进屋才发现家里围满了人,一窝蜂的挤在堂前问东问西的,若冉根本就挤不进去。
周围的邻居们都非常的着急,毕竟若晨和张大叔他们一起出海,可只有他们俩回来了。
“小晨,这是咋回事?咋只有你……你们俩回来了?我家老张呢?还有大牛呢?”邻居张婶听到消息之后立马跑到了若冉家里来,追着若晨问东问西的。
围着若晨的人见是张婶过来了,给她让了条道儿,这才让张婶挤到了若晨面前。
张婶已经听说了海盗的事情,只不过想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才会追到若冉家里来。
若晨和暗二的脸色都非常的糟糕,嘴唇皲裂,神色萎靡,喘气喘的十分艰难,张婶看他这样着实有些于心不忍,只是心中实在是难受……迫切的想要知道丈夫孩子的情况,“小晨,你跟婶子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若晨记忆中的张婶,一直都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会在张大叔喝酒的时候数落他,会在大牛挨张大叔打的时候护着他,因为若晨和大牛关系好,张婶顺带着对他也颇为照顾。
如今张婶的脸上却是从未有过的愁苦,若晨看着张婶强撑着身子跪在了她的面前,“婶子……对不起,我们遇上了海盗,张大叔和叔伯们,都被海盗杀了……本来大牛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本来大牛还活着的,可是大牛为了护着我……”
后面的话不用若晨说,大家伙儿也知道了,张婶其实早在看到若晨的时候,就知道丈夫和儿子凶多吉少,只不过心里还抱有着一丝希望,这会儿一丝希望也没了,眼泪不住的落下,却还是一边强忍着心痛,一边把若晨搀起来,“快些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若晨的心里本就不好受,如今听见张婶的话,更是悲从中来,咬了咬牙,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明明他们只差一点点了,如果他们能够再小心一点,能够再谨慎一点,是不是大牛就不会死了?
“这都是海盗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张大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若晨起来,只可惜她自己哭的神情恍惚,也没有什么力气去搀扶若晨,便让边上的人把若晨扶起来。
“小晨你快些起来……”
“遇到海盗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张婶亲自给若晨擦了擦眼泪,“大牛要是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也高兴。”
若晨听到这句话,情绪更是绷不住了,他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告诉张婶大牛亲自点燃了渔船,把张大叔他们的尸体和渔船一同焚烧了,张婶听完之后也没有多言什么,她有很多的话想问,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他们出海遇到了海盗,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旁边有人七嘴八舌的问,这些事情侯将军知道了没有。
出海会有风险,他们其实都清楚,可他们更大的威胁是海盗,所以……比起哀伤,他们更关心的是其他的事情。
有人去给侯海宏报了信,张大婶和家里人则要赶着回去给丈夫儿子设灵堂,一起出去的都是亲戚们,她还得去和妯娌们商量,这丧事是一块儿办,还是分开办。
若晨被人围着,若冉一时之间都挤不进去,好不容易等人群散了一些,她才挤了进去,抓着若晨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若晨摇了摇头,“阿姊,别担心……我没事。”
比起张大叔和大牛来,若晨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姐姐,已经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只是现在不是和姐姐叙话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若晨着急的看向她身后,却没有看到沈沛的身影。
若晨心中着急,可如今人多眼杂,许多事情都不能多说。
若冉看出若晨有话要对她说,便挨个的劝着那些热心肠的邻居们回去,等到人终于走散了,若晨才着急的问她,“阿姊,王爷在哪里?”
若冉一愣,飞快的回应道,“王爷如今应当是在客栈同侯将军商议作战的细节,王爷说侯将军想到了法子要对付海盗,要同他一起合作,将海盗一举歼灭。”
“阿姊,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同王爷说,你能不能去把王爷请过来?”若晨神色焦急,死死的抓住若冉的手,若冉看到他这幅着急的模样什么也没有多问,立刻就答应下来。
刚想要出去找人,就被暗二给拦住了,“若冉姑娘放心……暗一已经去找王爷了。”
若冉疑惑的看向暗二,暗二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王爷怕你有危险……所以派了暗卫护着你周全。”
若冉不再言语,既然已经有人去请沈沛了,她也不需要再去,看到若晨和暗二的情况,知道他们俩是在海里暴晒太久脱水导致的,便去厨房兑了些盐水和糖水来,让他们慢慢的喝下。
若晨和暗二其实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只不过怕被镇上的百姓们直接带他们去见侯海宏,一直强撑着没有睡,这才脸色这般难看,这糖水和盐水在船上已经喝过,如今又要被若冉灌一次,心中着实有些不情愿,“阿姊……”
“你也不想等会儿王爷问你话的时候,说一句喘三次吧。”若冉一句话,堵了若晨所有的推脱。
等终于喝完这些,若晨终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悦,悦悦呢?”
“王爷带走了。”若冉最近轻松的很,白日里孩子不需要她带,晚上的时候,也不需要她哄睡。
若晨:“……”
他不过是出了一趟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若晨想入非非的时候,沈沛终于抱着悦悦回来了,一进屋,悦悦就看到了阔别已久的舅舅,闹着要从沈沛的怀里下去,迈着小小的步伐跑到若晨的身边,伸着小胳膊冲着他叫嚷,“抱,抱抱。”
悦悦也不会说别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有时候沈沛和若冉想逗她说些别的,她根本什么都不愿意说。
对此他们俩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能发声儿,能说话,这就是一件好事,证明悦悦并不是个哑巴,旁的话,慢慢的教就是了,并不着急。
只是可怜了若晨,打击和惊喜一波接着一波,都不知道是要先惊讶还是先高兴,只能傻愣愣的看向若冉,“阿姊,悦悦她会说话了?”
若冉点了点头,“前几天的事情,不过只会说这么一句,而且还是看人的。”
遇上陌生人,或者是她不喜欢的人,悦悦依旧什么话都不会说,非常的倔强,沈沛说她这是随了娘的。
若冉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悦悦,过来。”沈沛蹲下·身子去喊悦悦,以往这个时候,悦悦都会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可今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若晨在的缘故,悦悦只当没看见。
沈沛蹲的腿都快发麻了,也没见小丫头怜惜他一点,只能讪讪的自己站起来,气哼哼的抱怨小丫头过河拆桥,可眉宇间的疼惜与爱护,就算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若晨呆愣愣的看着沈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秦王殿下这是……
真的接受悦悦了?
就算他以为,悦悦是阿姊和旁人的孩子?也能够心无芥蒂的接受吗?
可若晨如今去没有再去纠结这些事,反而是一脸认真的看向沈沛,“王爷,草民有话要和您说,草民这一次出海不仅仅遇上了海盗,还遇上了侯海宏,他和海盗屠书航在一起。”
“你说什么?”沈沛的脸色一瞬间变了起来,“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侯海宏的?把话说清楚。”
若晨刚想要开口,沈沛便吩咐暗一守好院子开始戒备,让暗三去客栈把云静竹等人喊过来,等到所有人齐聚一堂,才让若晨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在听见侯海宏和屠书航称兄道弟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什么?”
“啥,还有这种事?称兄道弟?不是说他们俩有血海深仇吗?”
“侯海宏是怎么回事,也没说过啊。”
“王爷,您听侯海宏提起过这些事吗?”云静竹忽然问道,这些日子商议作战方案的时候她也参与其中,侯海宏提出的计划,设想,和后果,都清晰明白的摆在眼前,他的眼里有梦想,有希望,还有一份为国为民的赤诚,就如同……苏元帅和尹夫人一样。
如今忽然听闻到这个消息,他们都有些接受不了,便开始追问起沈沛来。
“没有。”沈沛脸色难看的回应道,“侯海宏只说自己和屠书航有血海深仇,要亲手杀了他为自己的母亲和妻儿报仇,从未提过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这……侯海宏到底想做什么?他的目标难道是您吗?”云静竹只觉得难以相信,血海深仇,也是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的?称兄道弟?
“不清楚。”沈沛冷淡回应,活捉他?这也许是欲盖弥彰也许是真实的目的,可这一切目前都已经不重要了,距离若晨听到这个消息到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六日,若海盗说的十日之后进攻不是假话,那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过是三四日。
根本就来不及去查探真相。
“王爷,可否要去试探侯海宏一番?”将士中有人忽然问道。
沈沛却只是轻轻的嗤笑一声,一共就这么三四日的功夫,试探?便是试探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他原本以为海盗不会那么快过来,所以给京中去了信,皇兄便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也没能那么快的动身过来。
如今当真是骑虎难下。
“若晨,暗二,把你们听到的话再复述一遍,一个字都不许遗漏。”沈沛脸色凝重的开口,若晨和暗二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根本就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他们当时躲在水里,岸边闹哄哄的,侯海宏说了什么,其实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只不过屠书航的话,他们倒是听得非常清楚。
屠书航说那些,很明显就是为了恶心侯海宏的,故意说给他听的。
“屠书航说,侯海宏再也不会为了南山镇的那些贱民……拼命了?”沈沛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只觉得有些莫名,“屠书航为什么那么笃定?难道不怕侯海宏故意诓骗他的?”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谁给的?
沈沛烦躁的敲着桌子,眉宇间的戾气越来越重,若冉适时的端上来了一杯茶,沈沛看到那杯茶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若冉,下意识的开口解释,“本王没想发脾气。”
屋子里的西北军和暗卫们,只觉得没眼看。
若冉却出声提醒沈沛,“王爷……四日之后是七月廿六,这一日是侯将军孩子的祭日。”
“什么?”沈沛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他疑惑的看向若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隔壁铺子的大婶说的。”若冉认真道,她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铺子里,隔壁大婶总是会过来找她说话,说起七月廿六的时候,总是有些语焉不详,说这不是个好日子,后来若冉才知道,这一日是侯将军孩子的祭日。
“她说这一天不是什么好日子,说起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怪异,我只是留了心,却没有仔细的去追问过。”若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了沈沛,她原本也就不是喜欢闲话家常的人,只不过旁人同她说话,她都会很好的当一个聆听者。
“这一日进攻,是侯海宏定的还是海盗定的?”沈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乱麻越来越多,越来越烦杂,一时之间愁绪万千。
“王爷,如果这日子是侯海宏定的……屠书航又说,侯海宏不会再为了南山镇的百姓们拼命,是否这其中另有隐情?”云静竹忽然开口道。
毕竟这日子太过于特殊。
“云静竹,你亲自带人去查侯海宏孩子的死因,不管查到什么都来报,小心行事,莫要引发民怨。”沈沛把事情交代下去,心中暗恨不已,事到如今他们还只能如此畏首畏尾的,当真是让人恼恨。
可沈沛知道他们一丁点儿法子都没有,侯海宏在西南这边,影响太大太大。
云静竹带着人匆匆离去,屋子里的气氛又变得诡异起来,沈沛一脸阴沉的盯着某处,什么话都没有说,屋子里其他人也不敢多言什么,暗一他们几个倒是非常有经验,齐刷刷的看着若冉,惹得西北军的将士们也有样学样,一起眼巴巴的看着若冉。
若冉:“……”
看着她能有什么用?
“王爷,小晨遇到海盗大难不死回来这件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如今侯海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想要隐瞒,怕是隐瞒不住的。”若冉有些忧心的开口。
沈沛冷静的点了点头,侯海宏只要稍稍一打听,就能够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就算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况且若晨的身份也不是什么秘密,侯海宏只要脑子不蠢,就不会发现不了,“若晨,本王派人送你去北漠可好?”
若晨愣了愣,没想到沈沛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些来,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如此紧要关头,王爷就不必为了我多费心思,不必分出人手特意送我去北漠,不过这几日的光景,何必浪费时间。就算侯海宏知道我是漏网之鱼,总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做什么,况且关键的时候,我也能当人证,指证侯海宏。”
也许并不会有百姓相信,但是这种时候,若晨是不可能离开的。
“也好。”沈沛随意的点头,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什么,快速的下了几道命令,同时自己也站起身,整了整衣衫。
冷声道:“本王出去一趟。”
“王爷是打算直接去找侯海宏问清楚吗?”若冉下意识的问出声来,这话说出来之后,她才觉得是自己太过僭越。
可沈沛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怀念,“这么多年,最了解本王的,果然也只有阿冉。”
沈沛的确是这个想法,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再一点一点的去调查,还不如直接去问个清楚明白。
也好有应对之法。
“可是……”
若冉还在担心,沈沛却对着她轻轻的笑了笑,“不要担心,若侯海宏的目的真的是我,那他一定不会现在对我做什么,他只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捉我,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若冉却依旧忧心不已,沈沛无奈极了,他以为有朝一日若冉那么担心他,他一定会高兴的,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沈沛才发现,他是一点儿也舍不得若冉为此忧心,“不过一个侯海宏罢了,难不成我还对付不了吗?好好的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悦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