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命运多舛的喜帖,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到底还是写完了,上至帝后,下至文武百官,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都收到了秦王殿下亲手写下的喜帖。
一众大臣拿到喜帖之后面面相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不过是一件小事,可秦王府的侍从送喜帖过来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一句,这喜帖是秦王殿下和未来的秦王妃亲自写的。
文官们拿到之后,少不得要夸赞一番,所有的赞美词儿统统都找出来,把这喜帖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
侍从满意了,又去了下一家。
有一就有二,有了先例之后文官们就如法炮制,夸赞的话一串一串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没有收到喜帖的就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秦王府送喜帖,是按照路程来的,当然是住的离皇城近的率先收到,住的远些的晚些收到。
这先收到的夸了一番,这后收到的可不得绞尽脑汁才能想起其他的夸赞词?
京城的文官们也许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好好的都快要过年了,居然会因为一封喜帖,这般绞尽脑汁的想祝福词,同时也对那些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同僚们,有了些埋怨。
笼统不过是几句祝福词儿,非要说的洋洋洒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考科举,前头的都说完了,后头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难道是为了讨好秦王殿下就一点也不顾及同僚的情谊了吗?
说好的,文人傲骨呢?
不是还一起弹劾秦王殿下的吗?
真是……一个个溜须拍马的时候风向转的比谁都要快!
文官们腹诽归腹诽,当喜帖送到自己府上的时候,恨不得把考科举的架势都给拿出来,至少不能被同僚给比下去,也不知道在暗自较劲什么。
秦王殿下是稀罕这几句祝福词吗?他分明只是想告诉所有人,这喜帖是怎么来的。
沈沛完全不知道,他的喜帖居然在文官中掀气了那么大的反应,洒金笺废了一摞,秦王殿下收拾收拾便拉着若冉继续练字,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能浪费。
若冉却瞧着沈沛就想跑,只觉得书房和书桌这样的地方,她是永远也不想来了,气喘吁吁的顾左右而言他,“王爷想要什么样的荷包?”
“本王想教你写字。”沈沛轻轻的扣了扣桌面,觉得荷包这种东西不急在一时,“或者,画画也成。”
若冉一想到画画就头疼,笑着拒绝了,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去自取其辱,偏又舍不得沈沛情绪黯然。见他不太高兴只能无奈的抓着画笔,苦大仇深的开始画画,“王爷您今日不需要去宫里吗?”
“本王想陪着你。”沈沛回答的理所当然,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开始画画,若冉画着画着就开始打起了瞌睡来,最后在沈沛调色的时候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若冉现在住的院子并不怎么大,这里的书房自然也不能和秦王府的比,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一应具有,沈沛见她睡着,也没有要把人吵醒的意思,只是担心她这样睡得不舒服,小心的把她抱到一旁的软塌上。
扯了一旁的氅衣盖在她的身上。
书房里烧了地龙也不会太冷,今儿个不仅仅是他带着若冉出了门,便是若晨也带着悦悦去玩了,宅子里只有他们俩,沈沛看着桌上的那副画,也明白于作画一事上,若冉是没有丝毫天赋的。
非要强迫她画,实在是为难人。
明明是冬日残荷,偏偏能被若冉画成雨打芭蕉,可因为是若冉画的,沈沛也不太想扔了,便把画收起来放在了一旁。
颜色已经调好,若是不用也太过浪费。
沈沛瞧着一旁裁剪的方方正正的洒金笺,有了其他的主意。
他先是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而后又用画笔随意的勾勒了几笔,一个活灵活现的姑娘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带着胆怯,带着几分不安。
那是年少的若冉,是他们初遇的时候。
说不上是见色起意还是其他,可沈沛在瞧见若冉的第一眼,就觉得她长得挺好看。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五官还未怎么长开,却也因为那张漂亮的脸,而得到了许多的便利,沈沛当时对若冉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只觉得她长得好看,放在跟前倒也是赏心悦目。
若冉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来到了沈沛的身边。
沈沛仔仔细细的回忆,才发现原来,他们的过去,不仅仅是他以为的那些,还有许许多多他忽略的过去。
在还没有学会规矩体统的时候,若冉也会和秦王府的侍女们一起调皮,春日摘花夏日扑蝶……
沈沛算得上是一个挑剔的主子,可挑剔也仅仅是在伺候他这件事情上,秦王府的大多侍从们,日子还是过得非常舒坦,他偶尔瞧见小丫鬟们玩闹,也不会过多的苛责,毕竟他当初的年纪也不大。
府中只有他一个主子,除了在吃穿用度上挑剔一点之外,他算得上是京城为数不多的好主子。
他们俩起初是没有什么交集的,沈沛在男女一事上根本就不怎么上心,除了日常去学堂,便是成日里出去玩乐,除了青楼妓馆,其余地方哪儿都去过,便是赌坊酒肆也是常客,说他成日里游手好闲也不为过。
可府中却没传出过什么荒唐事儿来,帝后为此还专门彻夜长谈过一次,当母亲的甚至还在担心幼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可这话皇后不好问,只能由当父亲的来问。
苍玄帝推拖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去问沈沛,只觉得上朝都没有那么累。
等皇帝陛下千辛万苦的问清楚之后,他们才知道不是沈沛不行,只是根本没有那想法罢了。若非皇后当初非要给沈沛找什么教习宫女,沈沛和若冉也不会有交集。
他起初只当若冉是秦王府长得好看一些的侍女。
赏心悦目还聪明伶俐。
可因为皇后要给他找教习宫女,沈沛才选了若冉。
秦王殿下的想法非常的简单,既然推拖不得一定要找,自然要找一个长得好看的,不让他讨厌的。
那时候的若冉,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躲闪的站在沈沛面前,虽然瞧着镇定自若,可沈沛知道她在害怕,因为,他同样也很紧张。
那一夜的记忆并不算欢愉,他把若冉折腾的一直在哭,哭到最后嗓子都压了,沈沛也不大开心,说不上是恼怒还是心疼。
亦或者是有一些怜惜的,他在那一夜告诉了若冉自己的字,也是从那一日开始把若冉和旁的女人区分开。
沈沛起初的想法非常简单,只当他自己的人,自然要庇护着,不让人欺负了。时至今日,沈沛才明白当初的心情应该是心动,只可惜他不懂,也没有告诉过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更不会有人告诉他,他会爱上一个侍女。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眼神躲闪的小姑娘,都已经学会想方设法的糊弄他,沈沛其实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想着她哭的时候,瞧着也怪可怜的,他又不是什么恶毒主子,便说服自己和善些,大度些。
这些说服自己的话听多了,沈沛自己也认为是那么一回事,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若冉放在了心里,等到回过神来,她就已经在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赶不走,也舍不得赶走。
既然舍不得,那就一直放在心里吧。
只是那个时候的沈沛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也不明白爱一个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以至于日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想到这里沈沛就觉得有些难受,他在方方正正的纸上画下了许多的画,一笔一划,勾勒出的全是他心爱的姑娘,记忆中的模样。
嬉戏打闹的,狡黠灵动的,委屈哭泣的……
沈沛揉了揉手腕,把这些画一张一张的整理好,打算送去找工匠装订成册,至于要不要送给若冉,他暂时还没有想好。
他画完了这些,发现软榻上安睡的人此时此刻还没有醒过来,冬日寒冷,她若是想睡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沈沛还是有了一种自己被抛弃的心酸。
于是……秦王殿下想也没想的挤到了软塌上,抱着若冉陷入了梦想。
等到若冉醒过来,瞧见近在咫尺的容颜时,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他们两个都睡在塌上?
软塌并不大,睡一个人合适,挤两个人就有些勉强了,更何况按照沈沛的身形,也只能蜷缩着,当真是有些委屈他了。
若冉见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也不知这些日子他到底睡得好不好。
想把人叫醒,又不忍心搅了他的睡意,就在若冉纠结的时候,沈沛却自个儿醒了过来,兀自的打了个哈欠,搂着若冉的腰肢在她肩窝不住乱蹭,迷迷糊糊的问她,“什么时辰了。”
若冉没有注意时辰,可看外头的天色,应该也不早了,“我也不太清楚。”
沈沛闭着眼睛不愿意起,若冉问沈沛他们俩是怎么会一起睡着的,最让若冉无奈的是卧房就在边上,为何非要这般委屈的睡在塌上?
当真是有些硌得慌。
秦王殿下睡得迷迷糊糊的,可还是要维护自己的面子的,他哪能说出是因为自己太懒?
“还不是因为你睡着了。”沈沛一开口就是倒打一耙,“本王要抱你回去的,你非拉着本王的手,让我陪你一块儿睡。”
沈沛闭着眼睛瞎叨叨,也不算是睁着眼说瞎话,“本王这不是,这不是怕拒绝了,让你抹不开面子吗?”
“这才勉为其难的陪你睡塌上,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
沈沛说的就和真的一样,若冉疑惑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身上的氅衣,开始思考他这话里头,到底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
“您说的是真的吗?”怎么听起来这般奇怪?
沈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闻言轻轻的点头,“你瞧着本王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若冉一听也觉得挺有道理,况且这原本就是一件小事,她也不想追根究底,不过是随口一问,可秦王殿下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他见若冉不说话便又开口解释。
俗话说越是解释就越是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