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一过,天就慢慢变暖合起来,繁重的冬袄换成了轻薄的春衫。
早晚虽还有些凉意,却早已没有寒冬腊月的刺骨,自沈沛去了户部任职之后,若冉也改变了作息,虽然没法在上朝的时候送他出门,便在下朝之后,等着沈沛回府一道用膳。
而后再送他出府去户部点卯,一个多月下来均是如此,沈沛虽说过若他来不及回来,便会提前让四喜回来告知她。
可他们俩新婚燕尔,恨不得日日黏在一块儿,这样的日子几乎没有。
但今儿个,若冉却在醒来不久后见到了四喜,“王妃,王爷说今日要去户部和各位大人们商议事情,让您不用等他,自个儿用早膳,他也要很晚才能回。”
若冉轻轻点头,又问了四喜旁的事情,得知沈沛下了朝之后就去户部,还是被户部尚书亲自带走的,她心里便有了数。
沈沛虽然先前对去户部任职百般不愿,可当他到了户部之后,就开始兢兢业业的办差,如今这个时间有事,怕是春汛之故。
北方少雨水,南方总多雨,旁人只当春汛是南方的事儿,殊不知北方虽然少雨,春暖花开之际冰雪会消融,河水暴涨,少不得得加固堤坝。
朝廷自然要拨款修筑堤坝,以防河水暴涨造成灾害,可这个款要怎么拨,拨多少。就是户部官员的事情,户部虽然有尚书,但因为有沈沛在,商议许多大事的时候,就会喊上沈沛一起。
她心中清楚沈沛的责任,可看着一桌子早膳,心里头还有点儿失落,自从他俩成亲之后,这还是沈沛头一次没有陪她一起用膳。
若冉想着想着,都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过一顿饭罢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吃了?
不多时悦悦揉着眼睛走了过来,看着空荡荡的餐桌非常稀奇,疑惑的问若冉沈沛在哪里。
“爹爹今日有事回不来,早上只有娘亲和悦悦一起。”若冉轻声安抚悦悦,小姑娘如今已经四岁,由皇后找了老师给她开蒙,虽学了不到一月,可她聪明伶俐,学的似模似样的。
见若冉和她解释也没有哭闹,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用早膳,皇后给悦悦安排的启蒙老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王公贵族之中也不乏和悦悦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都是宗室子弟,皇后便做主,让那些孩子们一同来上课。
也让悦悦有个伴,如今悦悦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和皇后一道住在兰玥宫,倒是秦王府回来的少些。
丈夫和女儿,一个要上朝,一个要上学,都非常忙。看来看去,还是她最清闲,“昨日睡得可好?”
若冉语气温柔的问道,悦悦轻轻的点头,把口中的食物咽下之后,才开始回答若冉的话,“悦悦睡的很好很好,一觉睡到了现在,肚肚都饿饿了。”
她不仅仅是说,还顺带着比划了一番,把若冉逗得直笑。
悦悦如今已不排斥一个人睡,沈沛给她准备的院子,深得小姑娘的喜欢,有时候沈沛嫌弃太过寂寞想要和悦悦一道睡,却被悦悦告知他们男女有别。
听得秦王殿下嘴角直抽。
今日悦悦不上学,故而若冉昨日进宫去把她接了回来。
小姑娘不挑食好养活,凡事也喜欢亲力亲为,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尝试用筷子,当然不是成人的那种,而是内务府特意做的小孩子用的。
若冉看着她那双胖乎乎的小手用力的去夹一颗肉丸子,只见那肉丸一会儿跑到这里,一会儿跑到那边。
心里多少有些担心,这首次尝试就要挑战这么难的高度吗?
若冉不想打击悦悦的自信,也没有提帮忙,只是在一旁仔细的看着。
悦悦被这肉丸子弄得有些不高兴,但她也没有继续和筷子较劲儿,反手拿起勺子舀了起来,泄愤一般的把肉丸子给咬碎。
若冉差点儿被呛到,“悦悦是怎么想到用勺子的呀?能不能告诉娘亲?”
悦悦看了看勺子,又看了看筷子,仿佛在组织语言要怎么跟若冉解释,“筷子要跑。”
“勺子不会跑。”
“所以,悦悦就想到了用勺子了?”
悦悦用力的点了点头,那可爱的模样让人看着只觉得忍俊不禁。
早膳过后,若冉本想带着悦悦去喂鱼,可悦悦对喂鱼兴致缺缺,追了一会儿兔子后便又问起了沈沛来。
若冉想起沈沛这段时间忙忙碌碌,回来和出门都是匆匆忙忙的,有时候他回来的太晚,若冉都已经睡下,好在翌日还会陪同她一块儿用早膳,这才让他们有相见的机会。
可悦悦不同,时常住在宫里,已经有好几日未见沈沛。
若冉心想着沈沛在户部忙碌,也不好带着孩子去打搅,但她想起沈沛不爱户部的膳食,午膳都是府中送过去的。
一来二去便有了主意,决定带着悦悦去给沈沛送一回午膳。
秦王府的侍从们听说王妃和小郡主要亲自去。又开始忙碌起来,大厨还特别有眼力见的多做了一份,还加了不少小郡主爱吃的糕点。
让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一块儿用午膳。
到底是在秦王府伺候沈沛那么多年的,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若冉便带着悦悦出门。
母女俩坐在马车上,心思却各异。
若冉是不习惯的,悦悦则是激动的。
若冉虽时常出门,可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她又不喜欢前呼后拥,一般出行也就是带着两个丫鬟和暗卫。
悦悦自从开蒙之后,就更没有时间出来玩了,从前还有舅舅带她玩。如今若晨高中状元,苍玄帝对他寄予厚望,并未曾把他送到翰林院去熬资历。反而送去了御史府。
若晨也清楚苍玄帝的打算,便抓住这个机会,当监察御史去了。
八品官。
状元之才去当监察御史,说实在都有些屈才。
在若晨之前,京中被参的最多的人是秦王殿下,他虽然战功赫赫,年轻有为,却还是得罪了一大群言官。
夸得时候夸的天花乱坠,参的时候参的毫不手软。
如今大家伙儿都清楚若晨是沈沛的妻弟,想来日后参秦王殿下的折子会少很多。
可谁曾想,若晨上任第一天参的人就是秦王殿下。
虽只是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但还是足以震惊朝野,所有人都觉得若晨刚正不阿。
看热闹的只觉得姐夫和小舅子不对付,看明白的都清楚天家的打算,若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悦悦兴奋极了,一直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若冉却有点不太习惯,毕竟马车前面有府邸的标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秦王府的马车。
这也就代表着所有人都知道里头坐的是谁。
拜沈沛所赐,若冉已经是京城鼎鼎有名的悍妇和妒妇,她平日出们,听见旁人说秦王妃如何如何,也就当听个乐呵,听过就罢。但如今坐在马车里,她就开始紧张起来,这要是听见外头说秦王妃如何如何。
她还怎么忽略?
这份纠结的心思一直伴随着若冉来到了户部官衙外头,若冉看已经有不少户部官员的侍从们来给府中大人送午膳,府衙外头好不热闹。
其实六部都有准备膳食,但是同一烧制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尽如人意,大多数官员们的膳食都是由府中准备好送来的,沈沛这也不算例外。
只是户部大多数官员都是一个食盒,若冉想起他们马车里整整两大食盒的午膳,还有膳食旁边端端正正摆着的桃花酿。忽然有些忧心忡忡,这要是送过去,沈沛会不会被人弹劾耽于享乐?
这一日,四喜照例出来领午膳,他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本是随意的打算和送午膳的人打声招呼,却不曾一抬头瞧见了若冉和悦悦。
这一照面,把个悠闲人儿吓得眼睛都瞪大了许多,“王妃?小郡主?您二位怎么过来了?”
四喜忙不迭的开口询问。
若冉看着四喜轻轻的笑了起来,随后就开口解释,“是悦悦想王爷了,所以我们才过来的。”
“这王爷若是知道您二位过来,一定非常开心,您稍等奴才去把食盒拿下来。”四喜忙不迭的掀开马车去拿食盒,发现了整整齐齐的两大盒。
忽然间沉默下来,他一个人好像不太够,“王妃您等等,奴才去把俞侍卫长喊过来。”
四喜说着话就飞快的跑了回去,若冉没等多久便等来了人,可出来的不是四喜也不是俞长胜,反而是沈沛。
他瞧见若冉和悦悦非常的惊喜,“你们俩怎么来了?”
“别在外头站着,快点进来。”
沈沛听到这消息就直接跑了出来,四喜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厮,哪里跟得上?
等到他紧赶慢赶的跑出来,就见王爷和王妃已经一人提着一个食盒走进了户部大门,王爷手里还牵着小郡主。
还没等四喜喘口气,就迎来劈头盖脸一顿骂,“蠢东西,还会不会做事?”
四喜被骂的好生委屈,这不是他想快些回去告诉主子吗?
可这样的话他也只敢在心里念叨几句,小心翼翼的挪到若冉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王妃,奴才来提。”
沈沛见状才稍稍满意了些,还不算太蠢。
沈沛一边领着妻女往前走,一边问若冉怎么忽然过来了,他来户部许久,若冉从未曾踏足过。
他们二人是夫妻,当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若冉见到沈沛,更是连借口也不想找,悦悦还小,便是她耐心的哄哄,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她只说是自己想来,“你没有陪我用早膳,我就来陪你用午膳。”
“今天早上没有见到你,我觉得有点儿不习惯。”
“也就今儿个一天,本王也不想的,这不是户部尚书非要拖着本王去酒楼,说是有关于春汛的要事同我商议,本王想着春汛这事儿虽不急于一时,但是防范于未然,加固河堤和赈灾,那就事截然不同的事情。”
虽是未雨绸缪,可总好过亡羊补牢。
若冉当然明白这些,“我懂,你不需要同我解释什么,我只是想要你陪着而已。”
沈沛听到这话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一旁的四喜和悦悦却没有那么高兴,四喜是早已习惯当个木头人了,王爷和王妃在一块儿的时候,从不把他当人。
可悦悦却习惯不了,她看着爹爹虽然牵着自己,却根本不管自己死活,好几次差点带着她撞到柱子上的时候。
悦悦就悄悄的松开了手。
爹爹和娘亲在一块儿的时候,悦悦总是受伤的那一个。
随后悦悦把小手递给了四喜,学着大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四喜哥哥,我们走吧。”
四喜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小郡主,奴才领您过去。”
沈沛挑挑眉,只当自己没听见。
比起秦王殿下的兴高采烈,户部官员却如临大敌,尤其是户部尚书,这可是今儿个把秦王拦住的罪魁祸首。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分外正确的,如今雨季连绵,江南情况严重,他们怎么能浪费时间?
今早上把秦王殿下拦住,不是已经把一项公务给解决了吗?他们早一点解决,江南的百姓们就能少受一份苦。
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但是,户部尚书所有的喜悦,都在听到秦王妃三个字的时候戛然而止。
户部官员们就瞧见他们的尚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纠结起来,还时不时的看看户部侍郎欲言又止。
看的户部侍郎心里毛毛的,“大人,您要是有话要交代下官,您就尽管说,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