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潆对排挤并不陌生,小时候经历过很多,进入美妆圈子也领教了不少。
虽然日子一直就不太平,总是麻烦缠身,但万万没想到,她在自己支教的小学,跟校长闹翻了,跟舍友拆伙了。
活泼的小姑娘不怎么爱说话了,后来彤妹去市里出差学习,临走都没跟她打招呼,她就更安静了。
彤妹走了没多久,学校出了件大事。
赖老师满头是汗地从凳子上滑下来,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拥有那样毅力减重的女孩,该有多疼才没能忍住,哎呦哎呦地申银出声。
方清源变魔术般从仓库开出一辆五菱神车,大伙把赖老师抬上去送到了赵医生那里。云潆是女孩,贴身照顾比较方便,所以被方清源叮嘱跟着阿金的摩托车一块走。
到卫生所时诊断结果已经出来,阑尾炎,打消炎水看看能不能止住,如果还疼就上市里割了了事。穿白大褂的赵医生没搭理云潆,云潆也顾不上,上前给赖老师喂了点水。
她做这种事没经验,被赵医生抢走杯子,嫌弃:“行了行了,不用你。”
云潆束手站在一旁,也觉得自己多余。
赖老师却朝她伸出手,拉住,气声说话:“你帮我代语文课吧。”
云潆一愣。
赖老师说:“教案就在我宿舍桌上,照着上就行,美术也应该是文科生吧?你还是硕士,我就交给你了。”
云潆扭头去看校长。
学校师资力量不行,不然也不会一个年级四十个孩子全挤在一个班里,教室管够,但如果分两个班老师就不够了。
现在这样,除了美术音乐和体育,其他几个大课的老师根本腾不出手帮忙。
而不声不响的赖老师从美术音乐和体育中,选了云潆,将孩子们交给她。
方清源点了点头。
于是云潆成为了红尖镇希望小学的语文老师。
她心里没底,不是别的,主要是她普通话考完就扔了,常年平翘舌不分。
平时上美术课稍微注意点能行,可语文课……孩子们要是被她教坏了怎么办……
云老师一从卫生所回来就赶紧开始备课,本来就跟漏了气的皮球似的,现在更是一张苦瓜脸。
可她答应了赖老师,说到得做到。
夜里挑着灯,打开手机录音读课文,放出来自己听听,绝望地闭了闭眼,重整旗鼓开始重复无数遍。
终于,天亮前,把六个年级明天的内容全弄清楚说明白了。
红砖垒起的围墙内,静谧的校园里,有两盏灯亮到天明,一盏在二楼,一盏在操场边的小屋,门几次开阖,方清源总会遥遥望一眼,进屋待一会儿,再出来看看。
那道身影与方老校长何其相似,他们总是记挂着学校,记挂着老师。
...
云潆的第一节语文课在六年级。
说也奇怪,她来这里好几天了,愣是没给六年级上过课,以前彤妹说过,六年级不需要上美术课。
她觉得这样不公平,却也没多问,只看见李明大哥没事总往楼上跑,给六年级的孩子们开小灶。
云潆将自己打点得更像个老师,甚至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一踏进六年一班,她就愣住了。
班里有三张课桌,三个男孩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着。
只有三个孩子。
她定了定神,走上讲台,让孩子们翻开书。
这节课,云老师发挥的非常出色,板书写得很漂亮,搭配不同颜色的粉笔做笔记划重点,带读时字正腔圆,仿佛是在参加什么朗诵比赛。后半程校长大人站在后门停了停,这回倒是听到下课才走。
云老师心里小小得意。
下课了,孩子们有些留念,追着云老师问:“上次赖老师讲的水浒传你还接着讲吗?”
云潆:“……”
孩子们:“那赖老师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想听水浒传噶。”
于是当天晚上,云老师的灯又亮到了天明。
从此,红尖镇希望小学少了一个美术老师,多了一个会扩展课外知识讲故事的语文老师。原本的美术课被其他老师挖分,小英卓神奇地看着戴眼镜的云云老师,桌下偷偷跟拉玛嘀嘀咕咕。
整个学校,只有这两个孩子来找云潆,其中一个还躲在门口,派出小英卓提问题:“云老师,你以后都不上美术课了吗?”
云潆原本觉得自己课上的挺好的,到头来只有这俩个小萝卜来问,一时间又欣慰又不好意思。
她在语文课上发现件事,上美术课时认认真真的拉玛,一到语文课就开始走神,云老师默默开始复盘她的课是不是太过单调时,身上穿着脏兮兮短袖的拉玛被李明叫到了办公室。
云潆这才知道,拉玛所有课都在走神。
她五年级有课,抱着教案准备离开。
李明是个有经验的老教师了,对待这里的孩子更为耐心,想和拉玛聊聊天找找突破口,可这孩子原本好好的,云潆一走也跟着拔腿往外跑,李明拉住她,孩子反手沉默而用力地在李老师手上挠了一下,抓出几道血痕。
拉玛跑出来,经过云潆时停了停,似乎想说什么,黑洞洞的眼珠子里隐着什么,最终作罢,飞快地跑走。
云潆在下节课特别注意了这个小女孩。
她不做笔记,英卓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去让她抄,她写着写着就开始画画,画健康课上的那种小人,涂黑,或者涂成血红色。
云潆上网查资料,甚至给自己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她觉得不太对劲。
在心理医生看到拉玛的画、给出她的专业意见后,云潆沉着脸找到了方清源。
这是流星雨那一晚后她主动靠近他。
她站在食堂里,低声说:“方校长,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汇报。”
当天下午,孩子们背着书包来上学时,方清源等在班级门口,云潆走进三年一班,蹲在小拉玛的座位旁,问她可不可以跟老师去办公室聊聊。
她本来以为,这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