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吃土豆粉?”方清源看着默默低下脑袋安静起来的女孩,沉声问。
“嗯。”她点点头。
他往锅里下粉,土豆粉吸满了菌菇的香气,在锅中渐渐变胖,微微透亮。
在这期间,他仍没移开眼——
在方清源眼里,云潆像是嵌入画中,她的身后,是满山的野花。
...
天,说变就变。
一会儿后,天边飘来一朵厚厚的云,越压越低。方清源看了看手表。
云潆涨见识了。
她观察到了这个人是怎么不动声色地观察云,掐着点收拾好一切。他们坐进车里没两分钟,天地变色,狂风呼啸,野花被雨点打碎花瓣,而她的那瓶花花此刻好好地放在仪表台上。
而她也尽兴吃完了能让她铭记一辈子的菌子火锅。
一切都很完美。
豆大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云潆懒懒躺在后座,偷偷抻直爬山后酸胀的小腿,侧耳倾听这美妙的乐章。
如果是她独自在这,会害怕,可前面坐着方清源,她就能安心欣赏起来。
“等雨停我们再走。”方清源回头对她说。
后排的女孩枕着胳膊,点点头。
与车外的狂风大雨相比,车内很安静,方清源想了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下来的时候了。
他阖上眼,靠在椅背上。
一会儿后,云潆轻轻说:“我知道,那时候你对我没有恶意。你是怕有老师再出事。”
方清源缓缓睁开了眼,摩挲着腕上的一块旧表。
云潆说完,把脸埋在臂弯里,想起前一晚彤妹说的,今年是教师资源最充裕的一年,老校长本来很期待,每天都要在校门口的路上站一站,等着你们,可他终究没等到。
云潆尚且如此遗憾,可想而知方清源的心里该有多难受。
他不会哭,不哭的孩子没人哄,没糖吃呢。
“所以我没有生气的,你不要担心。”
方清源往回看,光线暗了许多的车舱里,女孩露出一双眼睛,声音闷闷地问他:“为什么不怪那个姓陈的?”
你应该怪他的。
方清源就这么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蓦地,他说出了一个很简单的答案:“因为我知道,我爸没有怪他。”
云潆的眼眶立马红了。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来这里的老师出事,所以才会那么着急,那条路他走了一辈子,从来没摔过。”方清源垂下薄薄的眼皮,“你们对于这里来说,太珍贵了。”
视线范围内,伸过来一只嫩呼呼的小手,女孩把一颗糖塞给他。
方清源认识这颗打着云老师标志的糖果,她分给娃娃们,分给老师们,就是没给过他。
现在,他得到了一颗。
尽管裹着糖衣也能闻到,是桃子味的。
小爪子推推他,他顺势重新坐回去。一会儿后,听见有人在后排偷偷哭鼻子。
“哭什么?”他动了动。
女孩着急尖锐囔着:“你不许转过来!”
已经藏不住那种哭腔,索性坦荡荡地吸鼻子,把脸埋在胳膊里,放肆地流眼泪。
方清源不再说话,有些无措地抚摸着他的手表。
“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的……”女孩呜呜着。
“羡慕什么?”方清源低喃。
父母双亡,孑然一身,有什么可羡慕?
她却不说了,哭得非常懊恼:“我不能再哭了……呜呜呜还是好难过wǒ • cāo!”
云潆一直都太过开朗了,所以哭起来格外叫人不好受。她的哭声像是叮当的泉水,也像山里的雀鸟弄伤了翅膀。
方清源沉默了片刻,倏地,车厢里响起清亮的口哨,正哭得热闹的小姑娘蓦地一顿,循声看去——
“你会吹口哨啊?”还抽抽噎噎的。
他微微侧了侧脸,不像别人那样吸腮帮子,反而非常放松,正因为他平时就是个不苟言笑的样子,所以突然给你来个才艺展示怎么能不开心?
后座的女孩,半撑着上身,软乎乎地笑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
他听话地没回头,这首歌吹到最好听的地方。
“我知道,这首歌叫,我家有这盘磁带。”
方清源停下来,歌曲断了,他说:“这首歌的名字叫。”
多的也没说,接上刚才的。
云潆重新趴回去,翻开手机发现没信号,只好把手机扔一旁,就着滴答的雨点,听方清源吹响彝族舞曲。
旋律明明是一样的。
听着听着,揉揉眼,脸颊贴着一件男士外套,睡着了。
身后的小姑娘许久没动静,方清源停下口哨,从后视镜看了眼。
女孩的脸颊挤在他的外套上,似乎冷,微微蜷着,睡相很乖巧,睫毛湿漉漉的。
他调高了温度,喃喃:“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