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楠斜靠在床头,目光呆滞而茫然。
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可她依然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穿越了!
上一刻她还坐在温暖的卧室里,边吃巧克力边刷手机。
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这个冰冷潮湿的病房,变成了一个因为晕倒而被送医的二十岁女孩。
因为脑中会时不时闪过一些画面,蔚楠多少知道了一些女孩的情况。
她了解了女孩短暂的一生,却依然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她的现实。
通过画面,蔚楠知道那个女孩儿与自己同名,是刚刚返城的知青。
在办完手续准备回家的头一天,忽然接到纺织厂发去的电报,说她父亲已去世,让她回家奔丧。
那女孩儿十四岁下乡,二十岁返城,一走就是六年,中间一次家都没回过。
她曾无数次给家里写信,哭求爸妈让她回家看一看,可收到的回信永远都是那么冷冰冰的几个字:“不行,别浪费钱!”
六年时间,她没有见过家人一次。好容易搭上全员返城的末班车,却没想到人还未归,先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而这并不是让女孩儿愤怒到对这个世界绝望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她在回来后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
之后整整三年的时间,她往家里写了那么多封信,自己那个亲爹却为了省她一个路费,将这个消息捂得严严实实,连说都不跟她说一声!
那是她的妈妈!
是这个世界唯一还给过她关爱的亲人!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女孩儿的心被无尽的愤怒和悲痛所侵蚀,以至于让她做出了放弃这个世界的决定。
而蔚楠,正是因为她的这个决定,莫名其妙的穿到了这个世界,替代了她。
蔚楠心里冤!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算这个女孩再可怜,可是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好端端在家里待着,却非得跑到这里来替别人过生活?
那自己的生活又要怎么办呢?
她也有爸爸妈妈,也有自己的家人呀!
一想到爱她宠她的爸妈,还有见面就拌嘴,不见就想得慌的小弟,在发现自己消失的那一刻该有多悲痛,蔚楠的眼泪就忍不住的扑簌簌落了下来。
“嗐,别哭了,刚才都哭晕过去了,这好容易醒了,还哭?”
机织车间的小队长魏秋霞递了一条毛巾到蔚楠的手里,一脸的无奈。
“小楠,不是姐说你,你有哭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待会儿你奶来了要怎么办?反正,我还是那句话,你爸的丧葬费和补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那个老婆子拿走了。不然以后你可怎么生活!”
魏秋霞是蔚楠母亲的徒弟,进厂后就跟着她干活。
后来因为能力出众做了小组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师父还是打心眼里尊重。
现在对于师父留下来的女儿,也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疼惜。
魏秋霞越说越气,忍不住又替蔚楠打抱不平。
“当初师父去世的时候,按说就应该叫你回来接班。可你奶跟你爸闹了一场之后,接班的人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你那个堂姐。
当时厂人事上不同意来着,说师父有亲女儿,为啥要让一个夫家的侄女接班?结果你奶跑到厂办满地打滚,哭闹的厂长书记都不敢在屋里待。
最后你爸亲自给人事科按了手印,答应把这个工位让给你堂姐,保证以后不会因此给厂里添麻烦,这事才算完。
这是亲爹干的事儿?!
当初你下乡的时候,根本就不到年龄。要不是你那个三叔要结婚,你奶非逼着你爸往家里寄钱,你们家至于为了贪图刘家那一百块钱和五十斤粮票硬要你替她闺女下乡吗?
不是姐说你,你那个爸根本就不配做爸,根本就不配让你哭!你有哭他的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那钱拿回来攥到自己手里,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蔚楠不在家,家里发生的事儿她还没有魏秋霞知道。所以她说的时候,蔚楠一直沉默不语,静静的听着。
也没有去解释自己哭的压根就不是那个所谓的爹。
“小楠回来了?在哪儿呢,她现在在哪儿呢?”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尖锐的声音。
随着声音,一个穿着黑棉袄,包着黑头巾的老太婆猛地一下推开了病房门,朝里面冲了过来。
蔚楠住的这是一个八人的大病房,那老太婆进来后明显顿了一下,显然她已经认不出六年未见过面的孙女了。
然后她看到了魏秋霞。
老太婆眼珠子转了几下,对着蔚楠直冲而来。
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哭喊:“我打死你这不孝顺的孩儿啊,你咋才回来啊?你那苦命的爹到死都没见着你的面儿啊!”
她哭着,用手在蔚楠盖着薄被的身上用力的捶打,那唾沫星子更是四溅开来,有好些都要喷到蔚楠的脸上。
蔚楠的父母全是大学老师,自幼接触的人都是文化圈子里的,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一刻,她全身都僵硬了,身体紧绷到极致,脑子也完全停止了思考。
“哎呀她奶,你可别砸了,小楠刚醒,你再给她砸晕过去。”
看到老太婆这个样子,魏秋霞连忙上前阻拦。
她挡在老婆子和蔚楠的病床之间,不悦的说。
“看看你说的是啥话!我砸啥了?我砸的是被子!小楠是我亲孙女,我心疼着呢!”
老太婆王三花不客气的把魏秋霞巴拉到一边,用力的挤出了一个慈爱的表情。
对蔚楠说:“楠啊,走,跟奶回家!这回来了,咋不得回家给你爹磕个头啊,在这医院里住啥?这住一天,不得好几毛钱,恁贵!”
说着,就要去掀蔚楠身上的被子。
蔚楠赶紧往角落里缩了缩,将被子又往下巴处拉了拉,之后才冲着王三花露出了一个苦兮兮的笑,说出了穿越过来的第一句话。
“奶,我也想回家,可医生不让啊!医生说我严重贫血,非得让我住在这儿打几天营养针。不然,他说我可能就得随我爸去了。”
听蔚楠说如果不住院就会死,王三花楞了一下。
可她马上又露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你可信那医生的话吧,他们都是骗钱嘞!年轻轻个娃,咋能说死就死?
哎呀,你赶紧跟奶回去,回家病就好了。你这啥也不是,我看就是你爸想你了,嫌你回来晚了,没去给他磕头!”
蔚楠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虽然她早就看出这个世界的蔚楠就是个在苦水里泡大的小白菜,没有人可以指望。
可她还是没有料到她的这些所谓亲人能够无耻卑劣到如此程度!
刚才魏秋霞已经跟她说了,蔚大民是心脏病突发去世的,死在了马路边,没有留下一句话。
是被熟人认出后,通知到了厂里。
王三花得知儿子死讯后,做得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给儿子办理后事,而是先跑去厂里要丧葬费和最后那一笔补助金。
因为对她太了解了,也是怕把钱给了她,蔚楠回来会闹。
所以厂领导就让人立刻给蔚楠发电报,并且发话这钱除了蔚楠同意,其他什么人也不能给。
王三花闹了几次后发现这钱确实要不回来,就又把心思打到了蔚大民留下的房子上。
厂里给办的追悼会刚结束,她连儿子的骨灰都顾不得拿,就追着厂领导非要那房子的钥匙,说要带着小孙子搬进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