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衣的双拳在身侧收紧,如果不这样,她就会不受控制地打哆嗦,难以自持。
“为……为什么呢?”半晌后,她嚅嗫着问。
半天没得到回应,转头一看,威廉居然栽倒在沙发上,呈昏迷状。
这是用脑过度才会出现的状况,只发生在威廉将图书馆的百科全书全部塞进脑子里,或者把近一百多年的世界历史都细细梳理过一遍之后。
他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由衣连忙去卧室里搬出一条被子,盖在他身上,掖好边角,趴在沙发边,欣赏着那百看不厌的睡颜。
她像他初来乍到时那样,伸出食指,轻触他金色的睫毛。
好像蝴蝶的翅膀,在花蕊上轻轻翕动。她把下巴搭在手背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威廉的脸,似乎想把他的模样彻底刻在心底。
“如果你真的要离开,我不会阻拦的,威廉。”她轻声说,握起他的一只手,轻轻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一般情况下,苏醒至少要两三个小时,由衣坐了一会儿,起身换上外出的服装,打算去超市买些菜,做一顿大餐。
味道不敢保证,但心意是实打实的。
从超市买了一大堆食物,装了满满三大袋子。在回家的路上,一辆美国牌照的凯迪拉克,无声无息地停在了她身旁。
车身设计感十足,睿智而高雅的感觉,对车不甚感冒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接着,从车后座,下来一个男人。
五十出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挺拔身形。瘦如劲松,头发花白得十分有气场,一袭灰黑色的长风衣披垂而下,黑色的皮手套下是一根价格不菲的手杖。
他双手交叉在手杖之上,随便一站就如同黄金时代电影里的男主角一般风姿出众,可以想象出年轻时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最令由衣讶异的是他的脸,她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后的威廉。
她向后退了半步。
“你一定是夏洛特吧。”男人笑笑,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对不起,你认错了。”由衣别开眼睛,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似乎明白了威廉为何如此反常。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憎恨自己的感知力和判断能力,如果迟钝一点该多好
他又是一笑:“怎么会呢,明明这样像。”
由衣一撇嘴:“没有你像。”
几个路过的男孩惊艳地望着那辆车,摄于男人的气场,他们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指点着。
“昨天我和威廉哥……现在这么叫好像有些别扭。”他自嘲地弯起嘴角,“我和威廉见过面了,他和我说起了你。”
由衣沮丧地垂着脑袋,瞄着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果然短暂的相处,是敌不过血缘羁绊的。她从根源上就输了。
“你怎么活了这么久,还这么年轻?”她猛然抬起头,不怎么客气地问。
他——路易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由衣抿着嘴和他对视,目光中有种不服输的劲头。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默默无言却张力十足,如同圣斗士在拼小宇宙。
“因为不想死。”最终是路易斯先开的口,毕竟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和后辈斤斤计较。
“这不是废话吗。”由衣锐利地吐槽道,心中反复盘旋着一个念头:他就是来和她抢威廉的。
先是呆毛怪,然后是阿尔伯特和路易斯,他们每一个人的现身,都会令威廉质疑一番自己是否要继续留在这里。
而路易斯,无疑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在这个年代就应该寿终正寝的弟弟,为何会以“年轻”的姿态再度出现。
他为何一直没有死。
在那次圣诞节,由衣和路易斯打过短暂的照面。路易斯给她包扎冻伤的手,还面露不悦地催她起床干活。
种种迹象表明,他是个十足的兄控,能让他执着地活上数百年,原因恐怕和威廉有关。
该不会是——
她不敢往下想了,心情十分纠结。
路易斯动了动嘴唇,由衣把购物袋扔到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
她不想听。
路易斯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个孩子啊,他摇摇头,上前走了一步。
由衣往后退,就好像他是一个来抢地盘的入侵者。而路易斯只是弯下腰,单手提拎起她那三个鼓囊囊的购物袋。
“我送你回家吧。”他和蔼地说。
虽然耳朵堵着,但几乎没有用,她的听觉异于常人地敏锐,路易斯的话,一个音节不差地落入耳中。
“不要!”由衣夺过口袋,气呼呼地拒绝道,然后扭身就跑。
路易斯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