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衣嘟起嘴,无趣地单膝跪坐在赤井的座位里,摆弄着烟灰缸里的烟头,又翻翻他正在读的书。
“《工程力学》?秀一哥哥还真是做足了准备呢。”她嘟囔着,注意力又被书旁的波本酒瓶吸引。
“哼,波本什么的,一点都不好喝。”她冲着酒瓶做了个鬼脸,觉得不解气,抄起签字笔,在包装皮上画了一坨冒着热气的便便。
她掩口窃笑。
欣赏够了自己的“大作”,才蓦地意识到,赤井似乎走很久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
她马上警觉起来,轻轻推开房门,脱下带跟的鞋,沿着楼梯缓步而下。
厅里居然亮着灯。她就这样满腹猜测,在一片光亮中,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门口举枪对峙的两个男人面前。
四只眼睛同时朝她扫来。
“啊!”由衣立刻捂住嘴,当场社死。
因为举着枪、蹲在地上与赤井对峙的,不是别人,正是安室透。
由衣觉得自己没有当场昏厥,绝对有赖于那颗强韧的心脏。
“你——”安室透握枪的手骤然一抖,眼睛睁得像是见了鬼。
“你们两个——”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由衣,又瞪瞪赤井,然后露出一副愤恨的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还需要任何解释吗?
他冷笑着对赤井道:“看来我潜入的不是时候啊,打搅了两位的雅兴——”
“不、不是——”由衣一边焦急地嚷着,一边继续往下跑,白皙可爱的胸部一跳一跳的,安室透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盯着看,可眼睛却迟迟不肯响应大脑的号召,死死黏在了她身上。
对面的赤井神色微变,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他咳嗽了一声,终于让安室透的脑袋扭转了过来。
“公安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在你中美人计的这短短几秒钟内,我可以将你击毙至少三次。”他看热闹不嫌事多地嘴炮道。
安室透面色一沉,嘴巴绷成了一条直线。
由衣终于挪蹭到了两人身旁,急切解释道:“我、我只是在冲矢先生家借宿而已,哈哈哈,你不要误会——”
安室透眉头一拧,没好气地扫了赤井一眼:“冲矢先生?撒谎之前连草稿也不打了?”
由衣语塞。因为太慌张,她忽略了秀一没有易容这件事。
“哼,我就说你们之前肯定认识。”安室的脸更黑了,瞳孔骤缩,举着枪的胳膊甚至微微发颤,不知是因为麻了,还是内心的波动实在无法掩饰。
赤井秀一动了动嘴角,竟然放下了枪。
安室对他的这一行为倍感惊讶,瞪大眼睛看着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搭在由衣裸露的肩膀上。
动作成熟而富有风度,由衣仰起脸,小狗眼望着赤井,“谢谢——”
安室透也收回枪,站起身,酸溜溜地瞥了他们一眼,内心十分复杂。
“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了,FBI,但我不会和你们互通情报,能忍住不把你们打包遣返回去,已经是我耐心的极限了。”
说到“耐心的极限”这个词,他下意识朝由衣看去,由衣刚想开口继续解释,他便眼睛一眯,转身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挥手遣散潜伏在附近的公安,并将在马自达上待机的风见撵了出去,他带着怒气发动车子,眼睛直勾勾注视前方,仿佛那里站着深恶痛绝的敌人。
脚重重踩下油门,车子即将启动,然而——
一抹桃红色闪现在车前,一把摁住了车前盖。
他惊讶地看见披着赤井外套的由衣,正焦急地拍车盖,雪白的前胸在车前灯的映照下,耀眼夺目。
“你听我解释!”她扯着嗓子喊,然后绕到副驾驶玻璃窗前,屈起手指邦邦地敲。
安室被她的“惊世之举”吓呆了。外面还是冬末春初的温度,她光着腿和脚,就这样不顾一切追出来,非要和他解释。
可这副打扮,在一个单身男人家里,还需要解释吗?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车门。
就算是一只小狗,也不能看它冻死在车外。他是这样劝说自己的。
由衣摩挲着冻僵的胳膊钻进来,带上门,还有些瑟瑟发抖,可脸蛋却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润的热度。
安室打开暖气,伸长胳膊将后座的一条白色羊毛毯抓过来,扔在她膝头,顺带厌恶地瞄了眼赤井的外套。
由衣乖巧地将毯子展开,把整个下半身包裹起来。动作缓慢而虔诚,简直就像个未成年小女孩。
安室绷脸看向她,等待所谓的解释。
说实话,他确实很想知道,她以如此形象出现在赤井秀一家中的原因。
“这样就暖和多了。”她咯咯笑道。
安室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敲了敲方向盘,提醒她别忘了正事。
由衣立马乖乖坐好:“我、我和爸爸吵架了,所以来到秀一哥哥家躲两天。这件睡衣,是、是——”
她顿了顿,颧骨上飞起两团红,垂下眼睛,对着两根手指,扭捏道:“是我的特殊爱好……”
“秀一哥哥?”安室透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后半句,咄咄逼人地质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小就认识了呀,多亏了他们一家人的照顾,我才熬过了那段痛苦时光,他在我心里就是哥哥一样的存在,我很信赖他的。”
由衣认真地答,睫毛扑闪,即便透过有色眼镜来看,也是十分可爱、真诚的。
安室透用鼻子哼了一声,扭过脸,不去看她。
“所以说,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她抬起头,追寻着他的目光。
“呐,安室先生。”她忽然道,“能请你帮个忙吗?”
安室怀疑地转过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由衣抬起下巴,并没有着急说出帮忙的内容,而是就这样微微仰着头与安室对望。
1秒,2秒,3秒……时间流逝的滴答声仿佛就在颅内回荡。
头两秒钟,安室还会蹙蹙眉头,动动嘴唇,可三秒钟后,他的目光宛如被一双无形的手牵住,一点一点地和由衣的视线暧昧交缠起来。
女孩碧绿的眼睛无瑕得宛如美玉,将他的魂魄吸了进去。
十秒钟之后,他仿佛失去了理智,微微探过身去,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她柔嫩红润的唇瓣。
接下来,一切都开始失控。
他的吻越来越用力、深入,由衣没有躲,但也没有迎合,只是翘着下巴,迎接他火焰般燃起的激情。
他的唇干燥、柔软,很好吻的样子,但她记得书中说的,女孩子要矜持,这样才能保留神秘感。所以她攥着双拳努力克制,而不是依着性子,扑上去猛啃一通。
可恶,他的唇真的好软好软,不能咬一口简直太遗憾。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放弃矜持时,安室猛醒般,缓缓移开了唇,但身体并没有后退。
他低垂着金色的睫毛,微微侧歪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目光缱绻而深沉,没有猜疑与揶揄。刚刚的一吻,仿若一把锤子,砸碎了所有的隔阂与闷骚。
由衣嘴唇红红地眨眼回望他,松开了攥着的拳头。
“所以说,你也喜欢我,是吗?”她嘟嘴道,心里却一阵暗喜。
成功了,野崎梅太郎君的十秒钟心跳挑战。太棒了,不愧是知名少女漫画家,YYDS!
据他的说法,在安静环境下与一位男士对视十秒钟,如果他吻你,那就代表他对你心动了。
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不过要多亏秀一哥哥,是他鼓动她追出来的。
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吗?
安室不置可否,由衣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唇,反贴了上去,还如愿以偿地咬了咬。
果然很好吃。
这回主动权在她了。
胳膊环住他的后脑勺,半个身体都贴了上去,他们在昏黄色的车灯下,互相追逐着对方的唇。
情深意浓之时,车窗被重重敲了敲。敲门者气势雄浑,大有破窗而入的势头。
由衣身上的一根弦猛然绷紧,精准的第六感告诉她,来者不妙。
扭头看去,她差点当场去世。
竟然是老爸!
面带和善微笑的老爸,绝对是最吓人的。
她立刻从安室身上翻身而下,将赤井的外套在胸前裹紧。
“爸、爸爸……”她胆怯地,心里有鬼地叫唤了一声,然后捂住脸,恨不得当场风化。
今晚的第二场社死。
安室知道她父亲回来了,也知道阿尔伯特不在英国了,但是他没想到两人竟真的如此相像。
他眨了眨眼,觉得玻璃窗之外的男人,十分不好对付。
而且,一股危险的气息正从源源不断地从门缝钻进来,毒蛇一样将他一口咬住。
“哟,夏洛特,这位就是由香里吗,长得是不是有点太男性化了?”阿尔贝托单手撑着车顶,目光越过不断下降的车窗,直直盯着里面的安室透,笑容“和善”中透着“愉悦”。
安室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一个星期之后。
“求、求求您,我已经把东西交给您了,可不可以不要杀我——”戴着眼镜的半秃男人匍匐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阿尔贝托莫里亚蒂姿态慵懒的斜靠着壁炉架,心不在焉地晃着手里的一沓文件。
男人卑微的姿态只会让他觉得丑陋,杀不杀他是自己的自由,莫兰没有明示。当然,他那么了解自己,结局如何应该早有预期。
烟瘾犯了,他从风衣口袋摸出一盒登喜路,叼在嘴边,挨个口袋摸了一通,才想起打火机被夏洛特借去。
一想起夏洛特,他就满心忧愁,胸口闷堵。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那间小小的公寓,进行仰望星空派的最终试验,刚往面团上淋浇鸡蛋液,就听见夏洛特的房间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沉重得仿佛金属落地。
他当即警惕起来,大步穿过客厅,敲门询问。这个丫头,自从跟小金毛在车里卿卿我我被发现后,就经常锁着门,只在吃饭时露面,一脸愁苦。
“怎么了,夏洛特?”
半晌,屋内才传出女儿闷闷的回答:“没事,看书呢。”
“看的什么书呀?”
“罗密欧与茱丽叶。”拉长声调的回应。
“……”他这才明白,她还在赌气,因为自己将她禁足这件事。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
他承认里面有嫉妒和占有欲的因素,通过那一晚的短暂观察,他发现那个小金毛身份不简单,他不想女儿跟那样的人有牵连,他希望女儿的交往对象,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
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笨蛋父亲的夙愿吧,尤其他本身就是个性格复杂的人,他可不想女儿也找一个同样复杂的男朋友,会受伤的。
可女儿却理解不了他的苦心,这让他很不开心。
明明头一个月天天缠着自己,像个刚会走路的宝宝,领他逛遍了她在日本所有喜爱的地方,所有爱吃的食物也都分享给他,可这会儿,只要一听见他的脚步,就撅起嘴愁眉紧锁,抱着哈士奇玩偶不吭声。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吗,看来莫兰说得对。他的女儿,已经有大半年没着过家了。
头一偏,微微后仰,他将口中的香烟凑近身侧壁炉架上的烛台,让跃动的火苗为他点燃烟头。
他就势仰面注视了一会儿精美的天花板,直到一双翡翠色的眸子被灯光晃得有些刺痛,才缓缓低下头来,深深吸了一口烟,一边喷吐着青蓝色烟雾,一边睨视着卑微求饶的地中海。
这个男人是某组织潜入MI6的卧底,因为面容和善,做事滴水不漏,潜伏得很深,直到他窃取了机密文件并潜逃到亚洲,高层才有所察觉。
莫兰调查到此人落脚在日本,便打电话拜托他“帮个小忙”。他牙尖嘴快地吐槽了一通MI6的衰落,满意地享受电话那头莫兰的沉默,小心思得到满足后,欣然接下了任务。
毕竟人家帮过自己一个大忙,伪装死亡和后续的程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所以说,杀不杀他呢?要是以前,自己会随心情选择,但现在,他可不想浑身沾满血腥气去拥抱宝贝女儿。
他从壁炉架移开身体,信步走到男人身旁,这种善于伪装的家伙是最不可以掉以轻心的,他们没有骨气和原则,多么卑微都做得到,只要能获得想要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虽然恨不得匍匐过来亲吻他的鞋面,可脑子却转得飞快,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翻盘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