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早已经不想活了。
沾满鲜血的自己,和那些恶人毫无区别,越是不断贯彻自己认为的“正义”,他越是对自己产生厌恶。
他终于明白,他其实是个有点浪漫情怀的理想主义者,带着这类人特有的脆弱,最后也和他们一样,不可避免地走向自我毁灭。
这便是他和阿尔伯特的最大不同。
兄长更现实,情绪更“稳定”,甚至带着一丝癫狂的愉悦,按部就班地执行他的计划。
当然,如果需要去赴死,他也一样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他不会有任何自我怀疑。
他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乐此不疲。
他才是一个真正坚定的变革者。所以他必须活着,也只有他才能坚守那剩下的漫长时光。
至于路易斯,他是他最亲爱宝贵的弟弟,他代表着莫里亚蒂家的未来,而他也一直有意尽量不让他手上沾染鲜血。
他希望他携带着一身清透的光明,迈向新的世界。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击,是钱班霓,托着夏洛特那只瘪瘪的小包裹,伫立在敞开的客厅门旁。
“我刚刚把她带来的衣服都洗过了。”她推着眼镜说,一贯冷静克制的声音里,有一丝微妙的情绪波动,“但它们都太破旧了,不适合继续穿。”
说罢,停顿了一下。
威廉了然地笑了一下:“那就交给你吧,帮她买些合适的衣服。”
钱班霓就在等这句话,她带着淡淡的欣喜点点头,然后迈进屋里,走到他们身边,将包裹里剩下的东西摊开在桌上。
一本破旧的,没有封皮,被翻得毛毛躁躁的粗劣印刷书,和一只同样破旧的放大镜。
“这是?”威廉好奇地拿起那本书,因为没有扉页,所以他读了好几段才意识到,这竟然是《福尔摩斯探案集》。
他先是一愣,然后唇边扬起一抹苦笑。
那一刻,他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看来,我们的小小姐,是位福尔摩斯的狂热粉丝呢。”他用一种哭笑不得的声调,笑着说道,手指轻轻抚过黑色的印刷字体。
路易斯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一同做出剧烈反应的,还有两条眉毛。
它们蹙成一个巨大的疙瘩,充分表达了身体主人内心的剧烈抗拒。
“这种东西扔出去就好,放在家里简直晦气。”他低声嘟囔道,恶狠狠地朝那本书剜去一眼。
而更令他气结的是,他敬爱的威廉哥哥,竟然若有所思地将书捧在胸口,轻描淡写说了句“我先回房了”,便转身离开了。
一想到那本书整晚都会躺在哥哥的卧室里,路易斯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他干巴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把手中的玻璃药瓶捏得“啪啪”响。
钱班霓则早就知趣地趁机逃开了。
整个莫里亚蒂宅邸,顿时陷入了夜晚深沉的宁寂之中,只有古老座钟的嚓嚓摆动声,显示这里并没有荒废。
但也离被荒废不远了。
更确切地说,是离被焚毁,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