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晚上六七点,小孩子还没怎么样,大人就已经累了乏了。
邝静哪当过这么认真的妈,一边摇头摆手,说不行不行,我要找个地方吃饭。
三人随便找了个餐厅坐下。
这奕奕小朋友也是个皮的,趁着周隐点套餐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把他手机扔到餐厅的喷水池里,泡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告诉他。
周隐还没发火呢,邝静先急了,“你能不能消停点啊邝奕,早知道你这么闹腾我都不带你出来。”
小朋友委屈巴巴地掉眼泪。
跟谁计较也不能跟小孩子计较。
周隐一脸无奈地把手机捞回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开不了机后,倒也没怎么生气。
邝静把他看得透透的,“不然你用我的手机给她打个电话?”
周隐倒是记得陆北柠号码,只是想着这会儿她可能在忙,而且他上午发过去的信息,陆北柠本就没回。
本身也堵着一口不痛快,周隐把手机放到一边,淡凝着眉说,“没事,等回去再说。”
邝静喝着红酒吃着牛排,优雅地打趣,“那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这姑娘今天忽然主动找你找不到,这罪责我可担不起。”
周隐自嘲地笑,显然不把这话当真。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找陆北柠十次,才能换来她找自己一次。
不过想是这么想。
周隐也还是觉得应当早点回去换手机,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一吃完饭,三人就驱车前往他在盛世豪庭的那套新房子,下车的时候,奕奕小朋友困得不行,周隐就替邝静把孩子抱着,另一只手则拖着母女俩的说大行李箱。
邝静在后面抱着毛绒公仔,一边在电梯里打趣,说咱们三个倒像是一家三口。
说完这话,电梯门正好打开。
周隐一脸无语地勾着嘴角,还没来得及回怼“谁跟你一家三口”,就看到家门口那道让他根本想不到的身影。
豪华小区灯火通明的楼道里,陆北柠一身驼色呢大衣黑靴,手捧一束粉色郁金香鲜花,背靠周隐家门口的墙壁,百无聊赖地坐在白色行李箱上。
原本只是茫然发着呆,直到电梯传来叮的一声,她回过神,眼神刚刚亮起,就听到邝静那句话的后几个字——“一家三口”。
再一抬头,就对上周隐那张笑意还没完全敛去的俊脸。
似乎完全没想过陆北柠会在这个时间,来到他家门口等他,周隐面色当即凝滞住,转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属于他的闪烁慌乱。
嗓子眼里的话还没说出口,趴在他肩膀上的奕奕就醒了。
小朋友睡眼朦胧,搂着周隐的脖子,用防备的眼神看向陆北柠。
后面的邝静跟着出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几米远的姑娘红着眼眶,拖着箱子转身气哄哄地朝安全通道走去。
周隐心口仿佛滚过热砂,登时把奕奕放下来交给邝静,不管不顾地跟上去。
邝静哎一声。
后面那句“怎么回事”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陆北柠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没有崩住掉下来,偏偏她行李箱又笨又蠢,没走几步,就卡在拐弯的楼梯扶手上。
趁着这几秒空档,周隐追上来,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细瘦的胳膊,将她钳制在原地。
卷带着往事回忆的酸涩感成千倍地往上涌,陆北柠恼怒值达到顶点,把手里那一大束郁金香狠狠朝周隐身上甩。
绑带甩得松开,里面的花枝窜出来,在男人柔滑的皮肤上划出浅浅的口。
周隐偏像不知疼似的,双手牢牢困住陆北柠,生怕她重心不稳摔倒。
那一大束花彻底七零八落,陆北柠眼妆也晕花了几分。
周隐被她哭得心脏直疼,只能把她抵在墙上,用尽量冷静理智的口吻,哑声急切告诉她,女人是他表姐,小朋友是侄女,事情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眼泪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即便知道是误会,心中那生生被牵扯起来的委屈情感,也还是清晰如昨。
陆北柠挣扎不过,垂着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声音也染着颤,“分手的时候也是这样……周隐,你这辈子到底要折磨我几次你才开心。”
话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周隐这一刻如被锥心揉肺,恨不得剖开一颗真心给她证明,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好像也只有炙热而紧密的拥抱,能够在这一刻替他传递出那微不足道的分毫。
所幸陆北柠没有推开他。
她像受了惊又炸过毛的兔子在他怀里轻颤,眼泪也在胸襟上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渍。
周隐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次,大汗淋漓,无助又仓惶地紧搂着她,发哑的嗓音也软成不争气的稀烂,“对不起柠柠,我不该让手机关机,不该让你找不到我。”
“……”
“六年前也是我的错,我不该违背我们的诺言,不该自以为是地推开你。”
“……”
“都是我的错。”
“……”
“是我让你受委屈。”
一声又一声发自内心的抚慰,像是一针又一针的镇定剂,将陆北柠近乎暴走的情绪拉回来。
她把周隐昂贵的衬衫揪得不成样子,跟着垫着脚,在他喉结之下,狠狠咬了一口。
周隐长眸闭合,发出轻微压抑的闷哼。
本以为她会咬得比上次还深,哪知不过三秒,陆北柠就停下来,眼睫湿漉漉地看着他,“疼么,霍先生。”
什么叫新账旧账一起算。
周隐垂眸看了她两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北柠狠狠推开。
陆北柠重新拖起箱子,抬手抹了把眼泪,对他凶巴巴地说,“周隐,我跟你没戏!”
说完也不管男人什么表情,再度拖起箱子,笨拙地往下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发了狠,也报复了他,心里却还是难受,难受到边走边哭。
就这么一直下到一楼。
陆北柠眼前更模糊了。
她分不清自己的难受是到底因被欺骗的委屈,还是因为她说了那句无脑狠话后,周隐没有追来。
甚至在这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害怕的想法,那就是她好像和周隐真的完了。
真的真的完了。
这个想法产生不过几秒,一楼电梯突然叮一声打开。
陆北柠睁着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看到心心念念的男人,长腿阔步,雷厉风行地走到自己跟前,一只手抢过她的行李箱,严丝合缝地挡住她的去路。
好像一瞬间。
往下跌落的心又被某根绳索拽了回来。
也像是一场闹剧结束,彼此都到了情绪冷却的时间。
陆北柠略微仰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周隐眼底不复清透,遍布着红血丝,眼眶也是史无前例地红着,牢牢盯着她。
另一只凉到完全没有温度的手,攀附上她的手腕,轻而颤地摩挲着,抛下一切自尊般祈求,“不没戏行不行?”
话音落下的一瞬。
陆北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那股跃然而上驱力,往前一步,像是六年前,在那个破旧便利店惊鸿一瞥的初见般,莽撞地抱住周隐。
而她怀里,如当年一样温热柔韧的躯.体,依旧猝不及防地僵住。
不同的是。
这次的拥抱是双向奔赴。
也是念念回响后的爱意滚烫。
周隐下巴抵在陆北柠暖绒绒的发顶,声音颓败,很轻很轻地说,“柠柠,我不想和你没戏。”
回应他的,是陆北柠释放所有委屈后,袒露真心的眼泪,和湿哑的嗓音——
“周隐,我累了,也折腾够了。”
“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