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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3 / 3)

纱帘轻轻飘荡。

轻柔的声音似从云端飘来,“侯爷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妻子呢,”韩以骁抬手,手抚上纱账,“我好想你。”

“那你怎么还要娶语桐呢?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我只想要你啊,你回来,我谁都不要。”

“我求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好不好?”

“你回来好不好?”

一只野猫扑进花丛,发出一声喵呜叫声。

韩以骁掀开纱账,幻灭的世界坍塌,眼前这个人,衣着,发饰都是钟语芙的。

独独这张脸不是。

七月的天气,一瞬间,上了一层厚厚的冻,像是进入了寒冬。

韩以骁掐住面前人的脖子,“方凝如,你想死吗!”

方凝如:“侯爷,我问你,你若是真娶了语桐,将来到了地下,你拿什么去见姐姐?你不怕下地狱吗?”

韩以骁松了手,后退了两步,唇边翘起一个极轻的弧度,他想,即便是地狱,她恐怕她也不想再见他了。

“我早就在地狱中了。”他说。

方凝如问,“姐姐这些年入过你的梦吗?”

“若有来生,你娶了她唯一的妹妹,你可有脸面对姐姐?”

韩以骁回了后一句,“若娶了她妹妹,能叫她不入轮回,不忘了我,换来一次重逢的机会,千刀万剐,只要她想,我亲自给她递刀。”

他转身,印象中挺括坚实的后背,此刻单薄佝偻,像是要和浓黑的夜融入一体。

他进了书房,从架子柜子里面抱出一个青花骨瓷坛子,衣袖一挥,笔架镇纸落了一地,坛子放到清漆案几,他俯下身,抱着坛子,脸靠近,手轻拍,透骨呢喃,“你是想去陪他对不对?”

所以,从不入我梦中,是吗?

“你做梦!”

骨灰不入土,永世不得超生。

你杀了自己,又杀了我们的孩子,你叫我生不如死。

你怎么可以死的干干净净的呢?

“我就是要娶你妹妹,你也恨我啊,恨我啊,”泪珠一颗颗砸在青花坛子上,他咬牙切齿,“恨的来杀了我,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好不好?”

哪怕是因为恨,你入一回梦也是好的啊。

他恸哭。

什么是死?

死就是,你不管是爱,还是恨,你用尽所有办法,你想她入骨,世间人有千千万万,再无她的身影。

回应他的,只有猎猎风声。

所以,即便是她死了,他也要持续他们的纠葛。

沉玉小筑,一切还和钟语芙在的时候一个样子,梳妆台上有她最喜欢的流苏芙蓉簪子,架子上挂了一件她穿了半旧的织锦外衫,床上的浅绿锦背,白日里头刚刚晒过,暖融融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方凝如手握着彩锦漏壶壶鼻,里面盛满了桐油。

“不要,”竹竿扣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轻轻摇头,“你为她做的够多了。”

方凝如笑容安详,“竹竿,我其实早在六年前就该死了,多活这六年,真的够了。”

“为什么?”竹竿不懂,“那一阵子,你夜夜被首领太监张莲英折磨,哪一天不是肿的连路都走不了?那会子都活过来了,现在锦衣玉食,谁也不用伺候,不用和人争。”

“你的忍痛能力是甲等。”LJ

“那会子,你最羡慕的就是普通的妓子,可以侍候正常的恩客,不用被折磨。”

“她们受的罪,远没有你遭受的十分之一。”

“有什么不能活的?”

竹竿已经十五,还梳着最稚嫩的双丫鬓,面颊还是圆嘟嘟的,面向有一股孩子气。

方凝如说:“竹竿,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当年,嫡母说的是对的,活着真的不如去死的。”

“可是那时候我不甘心,凭什么?”

“如果不是我主动和姐姐咬牙出去,山匪会发现山洞,五个姐妹会一起糟蹋,凭什么我和姐姐救了她们,凭什么我们做的是好事,却要被人用那种眼神看待?凭什么因为她们的清誉,我们还要再去死?”

“我那时候觉得,嫡母就是怕连累了长姐的婚事,爹爹是为了脸面。”

而死,又是那么可怕。

所以,她恨毒了他们,她去青楼,让整个家族都蒙羞。

她真的成功了,那些男人为她一掷千金,她吃穿用度比在家里好上无数倍。

可是啊,当她在市集,扶起一个到底的孩子,孩子穿粗布的母亲像是她是什么脏东西,拉着孩子走远,啐了一口。

当所有人视她如老鼠。

每一双投过来的眼睛里都是鄙夷。

当她她从小学了四书五经,针织女红,只为做一个贤惠乖巧的书生妻子。

最后,男人们只会妈妈,她多少钱一夜。

是她那时候太天真,看轻了人言可畏。

天知道,当钟语芙只是隔着窗扇,远远的,看着她的眼睛不是厌恶不屑,而是一个人,看一个人正常的眼光。

还朝她颔首。

她看到那个瓶子,眼里不是厌恶,是怜惜,心疼。

那时候,她才知道,她还是一个人。

她急需一个人来长宁侯府牵制苏婉,做她的刀,明知她最合适,她还是怜惜了她,想给她自由。

这样的姐姐,她怎么忍心叫她死不瞑目呢?

方凝如长长吁了一口气,“我那些珠宝,你分作两分,一半你拿着,一半你去送给我嫡母她们吧,我原谅她了。”

她又摘下腰间玉佩放进竹竿手中,“这个是姐姐交给我的,芙蓉月商号的信物,竹竿,你代我姐姐去看看那吧,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竹竿瞳孔有些涣散,呢喃一句,“姑娘。”

方凝如回:“记得,青楼女子没有心,薄情可保命。”

她抽出手,桐油滴答撒下来。

拨了烛台扔到桐油上,霎时,火焰蹿起来,方凝如站在火点中央,跳跃的烛火映在她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她朝竹竿喊,“走啊。”

竹竿后退一步,看了一眼,转身。

风吹起她的双丫鬓。

赵媛可一整个晚上都心绪不宁,当她看到长宁侯俯冲天火光,她急了。

疯了一样跑到长宁侯府,喘着粗气问竹竿,“凝,凝如呢?”

竹竿指向火海。

赵媛可看向猎猎翻飞的猩红火光,橘色火焰勾勒出韩以骁淡漠的脸庞。

她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凝如已经死了,你可以放过语桐了吗?”

好一会,他说:“本候最后的底线,语桐和贺亦显的孩子过继到我和语芙的名下。”

他平静转了身。

赵媛可沉沉目光盯着他的背影,“韩以骁,我嫁你,我给你生,第一,你别夺语桐的孩子,第二,你让姐姐安息,落土为安。”

韩以骁仍就背着身,只回:“第一个条件可以答应,第二个不行。”

世人皆赞长宁侯府继妇赵媛可命好,长宁侯只守着她一个人,府上连一房妾室也无,不许她守一点规矩,让她喊他韩以骁,最怕她冷脸,对她的话言听计从,她是上京活的最自在的世家大妇。

其实只在成亲那日,他留在她房中一次,俩人一直分房而睡,他给他们女儿取的闺名是念芙。

女儿一直是他亲自教养,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疼。

韩以骁暮年的时候,芙蓉月开遍大楚,遍布西域,若你是被丈夫休弃,甚至是青楼女子,去芙蓉月,一准会收留,会给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

传闻芙蓉月的当家夫人跌香夫人是一位楚人。

那里白云悠悠,伸手可处蓝天,有人见过,跌香夫人立在天境下,淡金色丽莎勾勒出纤细的腰肢,白色面纱翻飞,一双美眸美的勾魂夺魄。

韩以骁在暮年的时候西行至白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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