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案情的陈江不说话了,挨个看着神情凝重的几位相公,周尚书也看着几位相公,下意识的挺直了上身。
“刚刚得的信儿,秦王爷从益郡王府祭祀出来,回到秦王府门口,遭人劫杀,动用的全是强弩硬弓。”金相冷着脸,先说话了,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先散了吧,我得立刻进宫请见皇上,动用强弩硬弓,别说在京城,就是不在京城,这也是谋逆造反,这是极大的事。”金相最后一句话,瞪着魏相,带着狠意。
魏相还在呆怔中。
婆台山一事,已经是他能想象的手段暴烈的极限了,一趟婆台山之行,让他连着几夜睡不安稳。
现在,京城之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用这么多的强弓手,劫杀一位亲王,这份惊世骇俗,这份无法无天,这份嚣张暴烈,完全在他的想象之外。
这份令他心神震荡的愕然意外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恐惧,那是位亲王,就敢这样行事,那别人呢?岂不是说杀就杀了……
严相见金相抬脚就走了,魏相两眼发直还在呆怔中,忙站起来吩咐诸人,“都赶紧回去吧,这是一场泼天大事,陈江先留一留,备着皇上一会儿召见,这件事儿,诸位出了门,还是先不要提起的好,以免人心震动,就这样吧。”
严相也没多少心思再多安排安抚,挥着手示意众人可以走了,不等众人起身,自己已经急步往门外走去,他也得赶紧进宫请见,这件事儿,太大了。
陈江站起来,四下看了看,找了个角落里坐下,自己动手沏了茶,垂眼抿着。
他很不喜欢查这样的案子,惊天归惊天,可都是明摆着的,人人心知肚明,人人要装糊涂,他也没办法,这跟什么清明仁义什么什么全不相干,他也只能葫芦提的查,葫芦提的说,实在腻歪。
皇上在园子里给二皇子上了柱香,刚刚回到殿内,神情黯然。听说秦王请见,眉头蹙起,子嗣凋零,几年来一无所出,他这会儿心里正难过得很,至少这会儿,他谁也不想见。
通传的内侍瞄着他的神情,小心的加了句,“秦王爷浑身的血,象是出什么事儿了。”
“嗯?”皇上皱起眉,没等他拿定主意,又有内侍进来通传,金相请见,说有极要紧的事,内侍刚禀完,又有内侍进来禀报,魏相和严相请见,说有极要紧的事儿。
皇上坐直了,点头示意叫进。
看来,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秦王走在最前,浑身湿透,原本斑斑片片的血渍,被雨水晕开,雪白的衣服上,已经是一大片浓淡不一的血红。
金相脸色苍白,紧跟在秦王身后,目视前方,没看秦王。
魏相不想看秦王那一身的血,却又忍不住,时不时看一眼,又飞快移开,眼里一片仓惶,就连脸上,也带出了丝丝掩不住的惊惧。
严相走在最后,努力想从金相和魏相两人中间,看清楚秦王这一身的血,到底受伤了没有,伤的重不重。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下意识的挺直了上身,震惊的看着秦王浑身的血渍。
“皇上,臣弟还能见到皇上,是祖宗保佑,上天保佑。”秦王离皇上比平时远了两三步,扑通跪倒磕头,直起身,仓皇中带着孺慕,仰视着皇上,声调凝噎,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臣弟死生逃生,头一件事,就是想看看皇上,臣弟生而无父,只有皇上,皇上等臣弟如兄如父,臣弟心里,皇上是兄,更是父,臣弟……”
秦王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被秦王的慌乱痛哭,和这几句因为零乱无章,却显的分外真切的话,说的心里一阵酸软,他这个弟弟,确实象他的儿子一般,只是不象他的儿子那般让人费心。
“老臣请见皇上,正是因为秦王爷这事,秦王爷从益郡王府祭祀后回到秦王府大门口,遭人劫杀,这还算是小事。”
金相抬头,直视着皇上,“可怕的是,凶手动用的,全部是强弓强弩。自太祖起,就有旨意,京城以内,非特旨不得带弓入城,违者以谋反论处,不光是本朝,这样的规矩,历朝都是如此。强弓硬弩,shā • rén于百丈外,实在太可怕了。
如今京城却有如此众多的弓箭好手,本朝强弓好手,五百步内可稳稳射灭细小的蜡烛火,皇上,此事若不彻查,京城之中,人人自危。太子宫紧挨着东华门,东华门外杜家酒楼,距东华门不过两百步,就是这宫城……皇上,这太可怕了。”
金相一脸恐惧,说不下去了,再次曲膝跪倒在地,“皇上,依律,非有旨意,动用强弓硬弩,就是谋反。皇上,这是谋反,万万不可再有丝毫放纵,否则,皇上,今天是秦王,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