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青叶刚要开始仰视乔婆子,被她这淡定后头的一声尖叫,叫的直接垂下了头。简直要心如死灰,他家神仙一样的九爷,竟然真要娶这样粗俗婆子养出来的……
这事,他家九爷决定了,那就是定下来了,以后,那位,就是他家九奶奶了,他绝不敢不恭敬,这位,就是他们九爷亲家老太太了,天哪!
青叶只觉得眼泪倒流成河。
“九公子您没什么事吧?不象中邪啊。”不等谢明韵说话,乔婆子后一句接的极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伸头过去,仔细看谢明韵。
谢明韵干脆伸头往前,让她看。
“刚才三翁翁也是这样。”谢明韵淡定道。
“九公子真是好看。”乔婆子仔细看了,只看出好看两个字。
“婆婆过奖。”谢明韵失笑,苏囡那份大而化之,深得其外婆真传。
“您是明字辈的,囡姐儿她外公也是明字辈的,这个婆婆担不起,多谢九公子这碗汤,九公子是尊贵人儿,可别消遣我们这样的穷苦人,就是消遣,也不能拿这样的事儿消遣人。”乔婆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就要走。
“明韵没有半分消遣的意思。”谢明韵起身上前,长揖拦在乔婆子面前,示意她坐,“婆婆听我说,请婆婆来说话前,我已经写了信,快马急递往京城祖父处,和父亲任上,我的亲事,”
谢明韵顿了顿,看着乔婆子一脸的震惊,有些麻木的慢慢坐回到椅子上,接着道:“婆婆必定也听说过,我极幼起,凡事都是自己作主,这亲事,不管是父母,祖父母,还是谢氏族里,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全凭我自己作主。告知祖父父亲他们,这是礼数,不是请示下。
族里这边,我已经告知三翁翁了,除非苏姑娘不肯,否则,这桩婚事,没有阻碍,请婆婆放心。”
“九公子,这男娶女嫁,讲个门当户对,苏家和你们家,这不提了,你跟阿囡,那也是天悬地隔,九公子,我知道你一生下来不凡,真正的神仙一样的人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这嫁娶,可不是小事儿,一个不好,阿囡这条命都得没了,九公子,你说你要娶阿囡,那就跟这会儿抬阿囡去当皇后娘娘差不多,那不是……做梦都不敢这样做。”
乔婆子说着,又要站起来。
“婆婆安坐,听我说完。”谢明韵欠身给乔婆子倒了杯茶。
“婆婆,我确实,和这世上大多数人不大一样,从我极小的时候,家里就没断过提亲的人,倒是这一两年,提亲的人家少了,因为都知道我要娶的人,必定是我一眼钟情,不管家世出身,我没想到这一趟回来,能遇到苏姑娘,能酬了平生所愿。
若能娶了苏姑娘回来,明韵这一生,只守着苏姑娘一人,这一生一世,必定护她周全喜乐,白首偕老。”
乔婆子两眼发直的看着谢明韵,好半天,突然问道:“九公子,您没什么……”
一会儿的功夫,她想到了无数拿人炼丹治病生辰八字阴体阳体……
谢明韵迎着乔婆子的目光,换他发怔了,她要问什么?
“是不是我家阿囡,她……能治什么病?”乔婆子越想越多。
谢明韵猛的呃了一声,迎着圆瞪着他的乔婆子,哭笑不得,“婆婆想哪儿去了。”谢明韵迎着乔婆子极其严肃的目光,站起来,长揖到底,神情也郑重起来,“婆婆,谢家也罢,明韵也好,婆婆都是深知的,婆婆想的那些事,就算婆婆不相信明韵,难道不相信谢家么?
明韵头一眼看到苏姑娘,就象认识了很多年的知交一般,后来明韵到族学里,和苏姑娘说过几回话,明韵和苏姑娘一见如故,相谈如多年知交,大约苏姑娘也是这般,婆婆可以回去问问苏姑娘。
明韵这样的人,并不在乎凡俗中所谓之门户,明韵在意的,只是知已两个字。
请婆婆回去问问苏姑娘,婆婆疼爱苏姑娘胜逾性命,所有打算,不过是要苏姑娘一生幸福顺遂,这件事,明韵遵从苏姑娘的意思,婆婆也必定不愿意违了苏姑娘的心意。”
乔婆子仰头看着谢明韵,好半天,点了下头。
苏囡坐在屋子一角,左边是谢直婉,右边是谢直柔,前面一排坐着乔婆子和她大舅母三舅母,再后面是一脸呆愣的苏秀才,和面对面不停踱步的她大舅和她三舅。
“真是门好亲。”大舅母拍手感叹。
“就是太好了。”三舅母一声哀叹。
“囡姐儿才十三,她才多大?能懂啥?问她,这事能问她?”乔婆子双手一拍,再次叫道,也不知道是要跟谁叫。
从谢直婉到谢直柔,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看向乔婆子。
“那阿囡你看呢?”三舅母有几分屏息的看着苏囡。
苏囡抿着嘴没说话。
“阿囡,九公子多好看呢!”谢直柔紧盯着苏囡,见她居然没一口答应,急的忙推了她一把。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三舅母一巴掌拍在谢直柔头上。
“阿囡说!”大舅母不错眼的看着苏囡。
苏囡看向谢直婉,谢直婉看看苏囡,再看看她娘,再看看苏囡,“是你嫁人……”
“我们家要是跟九公子结了亲,那我们家是不是就是助力了?”苏囡仰头看向她大舅。
“你别想这个!”谢直婉猛拍了苏囡一巴掌,眼泪却下来了。
“你婉姐说得对,唉,这孩子。”大舅母一巴掌接一巴掌拍着三舅母。
“你这都想哪儿去了?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不是个省心的。”乔婆子也抹起了眼泪。
“不是,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苏囡看着谢直婉,“九公子,人挺好的,那个……”
苏囡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舍不得说不,可要嫁给九公子,这个,她想一想,都觉得这个梦做的可笑!
“不是,还没上门提亲么,说不定人家就是说说。”苏囡看着一圈,嘀咕道。
“这话是。”正来回踱步的大舅猛的顿住,“我就说阿囡这孩子不一般,这话是,这婚姻大事,那九公子再怎么着,他家里能听他的?先等等。”
“要是真上门提亲了,怎么办?事先不议好,到时候,怎么办?”三舅瞪着他大哥,这事儿是能拖的?
“要是真上门提亲,就应了,就是九公子,阿囡也配得上。”苏秀才突然冒了一句。
乔婆子呃了一声,拍着大腿,连叹了七八口气,才说出话来,“阿囡说的对,还没上门提亲呢,还有一阵子呢,好好想想,来得及,这事儿,唉,这叫什么事儿啊,这真是……这事儿都别往外头说。”
“这要说到外头,人家不得说咱们失心疯了,得成了整个平江府的笑话儿了。”三舅母接话飞快。
“阿囡明儿还去上学不?”大舅母站起来前,想起个重要问题。
“去,上学怎么不去?”大舅横了大舅母一眼,不上学哪来的这桩天大的亲事。
“该干嘛干嘛,就当没有这事,这叫啥事儿啊!”乔婆子拉了大舅母一把,站起来,拍着手,这件事,至少这会儿,在她这儿,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夜里,苏囡躺在床上,听着几块木板隔出来的隔壁乔婆子不停的翻身,时不时的叹气,大睁着眼睛,怔怔的却不知道想什么,这件事,她连该想些什么,都想不出来。
想到后半夜,苏囡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乔婆子推醒,“唉,这孩子啊,就是好,再大的心事都没心事,说睡就能睡着,快起来,要去上学了,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乔婆子推醒了苏囡,赶紧出门,水快开了,得赶紧铺个蛋,囡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上早学前,得吃个水铺蛋。
苏囡穿好衣服出来,擦了牙洗了脸,站在院子里吃了那只水铺蛋,院门口,谢直婉和谢直柔已经拍门了。
乔婆子忙开了门,苏囡拎着书包,和两人一起,往族学过去。
“从早上一睁眼,我就觉得今天跟昨天不一样。”谢直柔深吸了口已经十分冷凉的深秋气息。
“阿娘说了,这事儿,十有bā • jiǔ是人家拿咱们玩笑的,说是象九公子那样的人家,就好这样玩儿,叫什么篾片,你别轻狂。真要是个笑话,囡姐儿还活不活了?”谢直婉心事忡忡,她觉得她阿娘这话说的对。
“我没说什么,好吧我知道了,我做了一夜梦,都是不好的梦。”谢直柔的肩膀一路耷拉下来。
“梦都是反的!”谢直婉拍了谢直柔一巴掌,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苏囡垂着头,仿佛没听到谢直婉和谢直柔的话,谢直婉再拍了谢直柔一巴掌,冲苏囡努了努嘴,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左一右和苏囡一起,进了族学。
放了早学,上午放学又上学,谢明韵好象都没到族学来,苏囡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有失落,却又好象心安了些,可心安的又有些透不过气。
下午放学,苏囡垂着头出了屋,走没几天,青叶从屋角出来,和苏囡陪笑道:“苏姑娘。”
苏囡顿住步,谢直婉和谢直柔直瞪着青叶,瞪的青叶差点想垂头打量自己。
“那个……”谢直婉一个转身,不瞪青叶的,瞪向苏囡。
“你们先回去吧,我正想……要不你们等一等我也行,就一会儿。”苏囡被谢直婉直直瞪着眼的这一句那个,倒瞪的淡定了,她正想当面问问他。
“我和柔姐儿等你,就在这儿。”谢直婉一把揪住谢直柔,把谢直柔揪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青叶不动声色的看着三人。
这三姐妹中间,倒是这位苏姑娘略微出息那么一点点,唉,出息一点点又怎么样?跟他家九爷,还是一个地,一个天!
苏囡跟着青叶,走到谢明韵那间清静小屋前,就看到谢明韵站在屋门口,旁边放着张桌子,已经摆好了茶席。
“就坐在这里说话,可好?”看着苏囡过来,谢明韵微微欠身,和苏囡笑道。
苏囡点头,会到谢明韵对面,看着红叶提了落了滚的银壶过来,谢明韵取了茶,接过壶沏了茶,倒了杯推给苏囡。
苏囡没端茶,只不错眼的看着谢明韵。
谢明韵端起茶,看着一直不错眼看着他的苏囡,笑起来,“喝茶,很好的茶。”
“我还是想不明白。”苏囡两只手扣起,放在放在腿上的书包上。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谢明韵敛了笑容,放下杯子,上身微微前倾看着苏囡,“有个传说,说世人的姻缘,都是前世定下的,月老会在定下姻缘的两个的脚上,系上红绳,但凡被月老系上红绳,不管隔了多少,哪怕千山万水,从天到地,这两个人,也是必定要结成姻缘的。”
苏囡看着他,她知道月老,水月观内供的就有月老,她和表姐偷偷拜过。
“前世,我求着月老,在你我脚上,系上这根红线。”
苏囡上身后仰,斜着谢明韵,他太能胡说八道了。
“你不记得了,我都记得。”谢明韵神情郑重,“我看到你时,就是祠堂里那回,就知道你是我前世求的那份姻缘。你看,我们很合得来,是不是?我看你一见如故,你看我也是,对不对?”
“也许错了呢?”苏囡下意识的将书包抱在胸前。
“我看到了那根红线,在你脚上。”谢明韵垂眼看向苏囡的脚,苏囡下意识的将脚往后缩。
“就算看错了,你也是我想娶的那个人,从今往后,我来照顾你。”谢明韵声音温软。
苏囡看着他,好半天,点了下头,至于为什么点头,其实她一片糊涂,她只是觉得,对着九公子,没法摇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