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受不了这样的荣时,看着温柔似水,结果却是沸水,水下还有暗涌和漩涡。
幢幢红影下,那素洁白衣包装的人,硬生生显出妖异。
“我……我说这个牛ru,就是牛ru吧?”
荣时怔了一下,嘴角抹平了。“你怀疑我放了东西?”
方才的旖旎氛围一扫而空,他脸上的神情几乎有些讥讽的意味,你当我是个急色莽夫,还是如你一般,是个一时兴起便顾头不顾尾,任性妄为之人?
林鱼被这冷嘲的神态刺激到了,大约天生性子直率,心横头铁,当即反唇一问,“你的三夫人该是顾揽月吧?如今顾家没了,顾姑娘如何安顿?没了我,才有她的位置。上巳节落水的时候,我便该死了,死了便如了你们的意,否则你怎会着急忙慌救了她,任由我沉底呢。”
“现在想来,不过是大庭广众之下,难堵悠悠众口,所以我得无声无息的死掉才合适。成婚三年不见动静,这几日忽然又是衣裳又是首饰的,怕不是……临终关怀?想来顾姑娘等不及要上位,是我占着位置碍着你们了。”
林鱼说得痛快,句句诛心,荣时的神情变得古怪,怒极反笑,痛极反哂。
“好,好好”荣时低声昵喃,又道:“罢了,你防备着我也情愿可原,记忆虽没了,脑子却没坏掉,说来也是好事。”
林鱼:“……”
“你最近正在调养,要心平气和才行,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提了。”
他转手自己喝了一口,以示无害,然后又递给林鱼:“现在可以了。”
林鱼觉得荣时就像一颗瓜子放在锅子里翻炒,熬煎到极致,哔的一声爆开,露出里面雪白的瓜子仁儿。
我可能做过些什么了不得的事——仿佛我是爆炒瓜子的那个人。
她这几日琢磨了一下,娶她,便要辜负顾家,这对荣时来说是非常不耻的行为,所以他娶自己定然有个非娶不可的理由。
报恩之说也经不起推敲,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赠送财帛,岂会轻易许以婚配?虽说她拒绝了财帛,但荣时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吗?他都恨不得把冰清玉洁四个字贴脸上。
“我俩当初到底……”
“不是说不提了吗?”荣时咬牙,继而又放软了声音,笑着哄劝:“乖乖喝下去,再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林鱼不寒而栗,心道那些夸荣时温润如玉的人定然没见过他这样的坏脾气。
她低着头,啜饮牛ru,一口一口如喝□□。
荣时微笑抚摸她的头:“真乖”
林鱼受够了,啪得一下打开他的手。
荣时眯眼,视线从她愤怒又恐惧的面容落到自己被打红的手背上。
“原来你不喜欢。你不喜欢这样……那当年为何要对我这样呢?”
林鱼愕然。
红烛以为荣时要在这里住下,兴头头的着人准备热水,然而她回来时,荣时却已经不见了。
红烛很诧异:“三爷呢?我以为三爷要在这里过夜。”
林鱼被漱口水呛到脸红:“他刚没了顾老先生,哪有这个心思。”
红烛听了很遗憾,以往三爷从未与夫人这般亲昵过,她还以为夫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不过好兆头都有了,等顾家这件事一过,夫人三爷自然琴瑟和鸣。
荣时出师不利,次日一早,直接去找了秦氏,一腔燥郁都化成了战斗力。
秦氏向来少觉,不到五更时分便醒了,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个少见的儿子,她竟然吓了一跳。
幼时她不待见这个次子,现在他金殿簪花,挥斥朝堂,早已独当一面,并把整个国公府扛在肩上,她却反而有些怕他。
“给阿母请安”
荣时撩袍下拜,秦时手中的茶杯竟然抖了一下,热水差点洒了出来。
荣时的心思在一瞬间转了个几个遍儿,他很擅长讲道理,朝堂上他纵横捭阖帝王也为之折服,但俯身下拜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是不能用道理来折服的。
荣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能在官场吃得开,当然不仅是因为读书读得好,事办的牢,实际上他对人际关系和人情往来都相当通透。
他自己不喜欢社交,却从未属疏于社交,不喜欢应酬,但应酬却从未出错。虽然勉强自己很难受,但勉强着勉强着也就习惯了。
当下此刻,他就准确地意识到面前的这位不仅讲道理讲不通,讲情分也讲不通。他若稍微展现出一点对林鱼的回护,秦氏就会更加糟心,那她不仅会反过来变本加厉的给林鱼找事儿,还会因为憋屈压抑的情绪把自己身体弄坏,她的状态本来就很糟糕了。
一连排除几个思路后,荣时终于开了口:“阿母自父亲亡故后,沉湎哀思,形神惧损,都是孩儿疏于照顾的缘故,儿子反省己身,甚觉愧对高堂,所以决定从今日起,对母亲多做陪护,以慰慈母之忧。”
秦氏惊呆了,自看到荣时起,她心里就在戒备,她以为这个儿子又要跟上次一样,从仁义道德层面摆出一堆大道理,所以严阵以待并准备抓住“林鱼四年无子,如今病弱不堪用。”“我是为了你和国公府好“这两点儿把他那种舌灿莲花的嘴堵住,但万万没想到荣时根本不提送人,一开口就要尽孝。
“就从今天开始吧”荣时笑着说,“我陪阿母用早膳。”
砰,秦氏手中的杯子,终于掉在了地上。
林鱼直到日上三竿都还躺在床上,红烛来扶持她起床,看到她眼皮下明显的青黑,不由得心生怜惜。
“夫人昨夜没睡好吧?偏是太太,她往常自持身段都不做这些事情,肯定又是那陈妈妈挑唆的,天天专管生事作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