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时一大早就要去户部当值,而林鱼宿醉未醒,他到底没忍心扰她,等到他终于找到机会跟林鱼好好谈谈,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批评谈话具有时效性,当场发作效果最佳,隔久了再聊就没劲儿了。这个道理荣时当然知道,可林鱼有心躲避,他能找到机会已经很不容易。
荣时素来谨慎,很少把话说死,最近对林鱼束手无策,只得直话直说。
“云阳公主未必可信。”
“有些人会在你的身边,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但她未必真把你当朋友。当你与对方相处很愉快的时候,有两种可能,一则你们真是天造地设一见如故,二则,对方的段数高你太多,她的阅历智慧手腕足以把你带入她的节奏,还让你甘之如饴。”
林鱼凑着下巴,圆圆的猫瞳里带着挑衅的冷光:“合着三爷的意思是我被哄了。”
“……罢了,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未必听得进。只是云阳公主绝非平庸宗室女,她城府深,心思重,几乎不会与人投契。你与她在一起,还是要多当心。”
林鱼心道哄便哄吧,她可实在看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云阳公主觊觎的东西。况且,她确实挺喜欢云阳公主的,如果她真看上自己什么,那自己愿主动送给她,也未可知啊。
不过想归想,她知道京城水深,自己玩不过那帮大人物,所以荣时的提点她还是听进去了,就借口身上不爽利,老老实实在家呆了不少天。
冬月初三是皇后的千秋节,命妇都要进宫朝贺。
林鱼既然深受皇后喜爱,这场合自然不能缺席,听说皇后信佛,她特意手绣一份佛经幡孝敬皇后。
皇后击节称赞,夸林鱼的绣品自然流畅,行云流水。林鱼笑容谦逊,默默后退,云阳公主悄悄拉她一把:“夫人最近没来我这儿,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没有”林鱼赶紧摇头:“我就是身上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有了?”
“不不不”
有个什么呀,她空了多久了。
公主好似松了口气。“那就好。”
“嗯?”
“若真有孕你就不好随意出门子了。”
皇家子女进殿贺寿,林鱼有意识回避这份热闹,独自站在沉香亭外。
云阳公主手里拉着一个男童,亲昵非常。林鱼听说那是永王,是皇后的的嫡子。当年皇后连续两个男孩儿都没养活,生云阳的时候又伤了身体,太医说基本没有再育的可能,谁知道多年后又生了这个男孩儿。大家都说是皇后仁慈感动苍天赐下麟儿。
不过太子是早早定下了,记在皇后名下,认了嫡子,培养了很多年,如今早已成人,别居东宫。现在皇帝身体病弱,太子已逐步在参与朝政。
林鱼远远的看了一眼,那位龙章凤姿的储君被人簇拥着走在青石甬道上,众星拱月,器宇非凡。
……等等,旁边那个女子怎么有点眼熟。
那不是顾揽月吗?林鱼心里咯噔一下,顾揽月现在身处孝期,应该不能参与宴会才对。
这顾姑娘穿一身素色布衣,头上略戴两支银簪,风姿楚楚。她独自站在墙角处,孤芳自赏,把引人注目又不自己张扬的尺度把握的非常好,大眼一看就惹人怜惜。
顾揽月在殿门外止步,太子自己去参拜皇后。林鱼不打算与她照面,索性带着红烛提前走人。
宫门外,她见到了云阳公主的车架,卫云红穿着簇新的护卫衣服站在马车边,见了林鱼遥遥行礼。
林鱼信步走了过去。“我刚遇见公主,见公主脸上有些郁郁,她急着去参拜我就没有多问,难道公主最近遇到不舒心的事情了吗?”
小红想了一想,这事儿应该不算什么秘密,京城不少人都知道,只是林鱼不爱交际所以才不知情。
“皇后和陛下想让公主再嫁,公主不大情愿,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拒绝。”
林鱼有点意外:“我以为公主天之骄女样样顺心,原来也会被逼婚。”
小红看看四下无人,凑近了林鱼小声道:“皇上要公主再嫁魏国公府的六孙,魏国公府人丁众多,规矩大,皇上又要拉拢,公主势必无法摆皇家的体面,若真嫁过去要对国公府尽媳妇之责。”
说到这儿,林鱼就明白了,什么叫尽媳妇之责,那是要孝敬公婆,团结妯娌,友爱姑侄,生儿育女,每天晨昏定省,操心人口家计,起早贪黑周旋人际关系,拼死拼活怀孕生子然后……父母是男人的,孩子是男人的,家业也是男人的,哦,自己熬心熬力,换得一个“贤惠”的虚名。
听起来就很傻。
公主未必有这么惨,但大多数媳妇都这么惨。她们没嫁人的时候就好好的,嫁了人就注定为男人和男人的家庭服务一生。
林鱼不禁又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不成婚,这些烦恼就不存在嘛。可女人总是要成婚的,连公主都无法幸免。
公主大约真得挺心烦,心烦到身边一众可爱的小宠都无法安抚,所以林鱼没有去主动找她,她竟然来主动找了林鱼。
国公府匆忙接驾,上上下下的人跪了一地。公主倒是没什么虚架子,她只带了二三十随从,卫云红作为护卫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