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的失眠只持续了几个时辰,第二天便如常干活。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储存粮食过冬,她也不例外。三木姥姥体谅她刚回来,什么都没有,便送给她几个萝卜,还有白菜,林鱼要把它们做成酱菜方便储存。
她已经忘记了这项家常活儿应该怎么干,幸而看着云朵儿做了一遍,难度并不是很大。
她搬着器皿到水边去清洗,那粗瓷器圆肚小口,有流带式样的边缘装饰,几年没用,积垢严重,林鱼洗了半晌才清理干净,看着棕褐色的罐子在日光下反光,方觉心怀大慰。这手指头都扣红了,辛劳总算没白费。
她兴致勃勃的抱着罐子回家,刚走没多远,哗啦,一大把山核桃从天而降,落进了她的罐子里。
林鱼的拳头瞬间硬了。
我的罐子啊!
我洗了一上午,手指头都磨红,才洗干净的罐子!
林鱼抬头,就看到树上坐着一个男人,细长身材桃花眼。
“你,下来!”
林鱼把罐子放下,四处找棍子。
男人从树上翻身下来,噗的落在林鱼面前,身段相当利落。“你可真好看,像山上的杜鹃花。”他细细打量林鱼,眼中闪过惊艳的神采。
林鱼知道这惊艳是为何,她比村中大部分姑娘更加白皙通透,仪态优美。三四年书香琴韵的熏陶,已经让她跟一般的村中女子明显区别开来。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优越感,反而更加同情怜惜自己的同胞们。她们的皮肤被风吹日晒不再细嫩,腰背肩颈也因为日复一日沉重的劳作而无法挺的笔直板正。
她们要努力维持家庭,操劳生计,一辈子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她原本跟她们是一样的人。
“你比我走过婚的女人加起来都好看。”
林鱼摇头,客气又礼貌的道:“谢谢,但是我不喜欢跟别人比较。”
话音落地,林鱼有一瞬间的怔仲。
当初在京城,她问荣时自己的字跟其他人比起来怎么样,他告诉她不必与其他人比较。
不必因为胜过别人而滋生优越感,也不必因为弱于他人而觉得败馁。我们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与人无干。
没想到她今日竟然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她没有了跟男人理论的心思,自己抱着罐子回家去,心里有些闷闷的,说不清什么滋味。
她明明已经不记得荣时了,她吃菜的时候偶尔会怀念国公府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睡觉的时候偶尔也会怀念国公府的红罗褥子云锦被,但她从未明确的想过这个人。
大半年了,一次都没有。
但今天却发现他对她的影响还在,她学他学了三年,言行举止,思想理念都受他的浸润。
她竟仿佛是带着他的影子回来的。
林鱼有点惆怅。与荣时在一起的三年,对她的影响远比她想象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