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去秋来,云景县焕然一新,仿佛老树开花,生机再现。
几家书局落地开花,各方士子风闻而至,两三年之间云景县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科教宝地。
荣时为了表示重视,亲自光临书行,还关怀了他们的用纸问题,书商尤为感动,这种平易近人的官爷实在罕见。
衙门后院,林鱼正小心翼翼的把一张纸从从木板上揭下来。
白衣蓝裙,袖子挽到手肘部位,露出的半截小臂,柔软的腕子都被秋风扫的微微发红。她把纸张举起来对着太阳看,偌大的笑脸映照在纸张上。
“成功了?”
林鱼双眼发亮,面颊也红扑扑的:“成功了!”
“要回翠屏山了吗?”荣时接过纸来看,一张空白的纸来回拉扯看了好几遍,就是不看她的眼睛。“回去带着大家建作坊。”
林鱼眯眼笑,哎呀,荣大人是个不敢直面离别的胆小鬼呢。
她说:“我陪你过年,然后再回去。”
荣时很高兴,他特意去后厨把山楂掂出来要做冰糖葫芦。虽然他几乎不碰零嘴儿,但这是夫人的山楂树呀。
云景县完全无法跟国公府比,但还是要在实力允许的范围内,挖掘出最大限度的快乐。
知县大人端了一盆清水,把山楂清洗干净,一个果子搓三遍,换了水再搓一次,林鱼看得眉头直皱,“大人,放过果子吧,要搓秃噜皮了。”
荣时拿着小锥子除果核,林鱼就去熬糖浆,她把火生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动作熟练手腕灵活,由衷夸赞:“荣时啊,你长进了,你再也不是剥核桃都会把指头弄破的娇美人了。”
荣时手里不停,头也不抬,“我的外号又多了一个?”
竟然不是笨蛋美人了。
林鱼感慨:此一时,彼一时也。
她当时实力有限,供养美人儿着实捉襟见肘,她每天都耗在山上刨食儿,也要听荣时念诗,就好比那些票友借着债也要去听自己喜欢的名伶唱曲儿。
若她是翠屏山的造纸业大老板,一掷千金哄美人一笑,自然就不会觉得美人是个笨蛋,毕竟美人有美人的用处,他不负责剥核桃,只负责满足她对美和诗需求。分工不同啊分工不同……
哎?林鱼双眼一亮:“我想到了!”
“什么?”
“翠屏山不能随便砍树,那我们砍一棵种一棵应该就可以了。男人负责砍树女人孩子负责种树,砍一棵种一棵,总量不变,也不算对不起山神。壮年的树不许砍,只砍老病之树就可以了。翠屏山人口不多,要养活大家很容易,绝对不会毁山,只要守住这个底线,大家接受起来就容易多了。”
荣时比出一个大拇指。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他很久,毕竟人的认知远比生活条件更难改变。
荣时心中不由得再次升起感慨:但凡其他村里有个林鱼……
他把去了核的果子都归置在盆子里,林鱼看得嘴角直抽抽,虽然你素来酷爱整理,但把红果跟检阅士兵似的,一个一个码整齐,是不是就没必要了?
一串串冰糖葫芦摆成一长排看起来非常壮观。林鱼鼓掌:“有这手艺,以后哪怕不当官,没有俸禄,也不用担心饿死。”
荣时终于笑出声。“是,到时候全仗夫人种山楂树养我。”
知县大人对自己的劳功成果非常满意,先拿一串给夫人,自己捧着那一大堆拿出去分给衙里在班的小吏。
大家都很开心,这个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贵公子表面看起来和颜悦色,其实内心很端着,但后来大家就发现这位大人物相当和光同尘,他整年如一日,第一个来衙里,整理公文,写文稿,给茶炉子满上热水。茶叶留着待客,他可以喝白水。
曾经他们在私下里打赌,这位金尊玉贵的人物能在衙里呆几天。大家的结论是,过一夜不逃,就算他坚强,结果大人不仅没逃,还能写诗:“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
写完之后,非常镇定的填土把老鼠洞堵上。
从彼时到现在,大家对这位大人越来越服气,只觉世上若真有君子神人,也莫过如此。
“好甜,这糖浆裹得真不错,又薄又脆。”
荣时面有得色:"是夫人熬的糖”
他刚来云景县的时候,大家都好奇这位玉树临风家世骇人的大人为何会如此孤寡,但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他就会严肃纠正“我有夫人”。
但大家都没见过……
可知县大人自己会说。
“我夫人喜欢辣椒,在篱笆下面种一些吧。”
“屋檐上落了一窝燕子,夫人若在,会看很久。”
“我夫人背书可快了,县学里面的士子,哪怕有她一半聪明……”
于是,大家就知道知县大人真得有位夫人,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那位传说中的夫人啊……”
“终于现身了。”
众人哈哈大笑,一时间满堂都是欢快气氛。
荣时分剩下最后一根糖葫芦,往手里一握准备去找林鱼,结果迎面遇到了少少。
少少当年春天就过了县试,然后又被荣时提着盯着,过了府试,院试,当年秋天,终于成了秀才,他对荣时感激不尽,大老远就开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