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如果你遇到顾老先生与初晨的事,你会怎么做?”
林鱼随口道:“顾家反对,不过是因为初晨的身份,那给初晨一个身份不就行了。”
初晨是婢女,但只要主家愿意,她可以为自己赎身,赎身了就是良家。平民良家还是配不上名门顾家,那也有办法,顾家有的是人脉,世交姻亲何其多,顾清和的朋友同窗何其多,只要走走路子,就能给初晨抬高身价,比如把她变成某家的义女,表妹,甚至偏支旁系的远亲……
可他们不愿意费这个心,他们觉得初晨不配,一个婢子凭什么得到一个公子全心全意的爱,一个奴仆哪里配得上他们为她耗费心神。他们甚至不愿意按照常规处置奴婢的法子,给初晨配个小厮或者干脆送走……因为这样会得罪大有未来的顾清和。他们宁愿逼迫初晨,让她识趣点儿,自己去死。
荣时听了林鱼的话,轻轻叹息。你看,只要真心愿意解决问题,总会有法子可使,但偏偏他们选择了最粗暴最没有人道的一种。
“顾揽月怎么能不恨?她恨得发疯。”
她原本是名门顾家嫡系血脉,结果却落得不伦不类不人不鬼。
林鱼离开监牢没多久,云阳公主下令围剿顾家。因为她一路追踪下去,发现那个行刺她的丫鬟与顾家旧有往来,而那个丫鬟的父母得到了顾家大笔银钱,远走高飞。
“他们素来在朝堂上反对本宫,本宫宽待他们,他们倒不识好歹起来。”
公主下起手来比她那素有仁德之名的父皇狠辣的多,性命受到威胁的她完全无法保持冷静,顾家一夜之间倾覆,上下二三百口男诛女流。
大队的囚车浩浩荡荡排满御街,林鱼穿红袖箭服跟在云阳公主身侧,她无法想象一百多颗人头同时落地会是什么场景,闭了眼睛,不敢直视。
她忍不住想如果顾家知道初晨的一条命,要用现在整个家族偿还,他们会懊悔当初的轻率和狠心吗?
屠刀落下,清水洒街,大面积的红色瓢泼似的泛滥又迅速消失,只有浓厚的血腥味儿还在空气中泛滥。
临街的阁楼上,顾揽月优雅的举起了茶杯,她清秀疏淡的眉眼被绿茶的香雾模糊,需得靠近了才能看出她在发抖,过了一会儿,她拿手帕捂住了下半边脸,发出尖细而扭曲的声音。
旁人知道她与顾家的纠葛,只当她是难过,又不敢哭,纷纷报以同情的眼色,把这方空间留给了她。
然而四下无人,顾揽月终于放下了手帕,那嘴角却分明在笑,她的面颊也因为兴奋而浮现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激动到战栗。
林鱼无端端被云阳公主带着看了一场血腥大戏,接下来连续三天都在做噩梦,薄唇无色面不藏华。
云阳公主很大方的给她放了假。
“公主不怕吗?”
“怕,但他们活着我会更怕。所以还是让他们死吧,宁杀错不放过。”
林鱼心道你大约是被顾揽月给借刀了。
怎么跟顾揽月对质,算当年那笔账,林鱼一直有点犯难,毕竟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又过去了这么多年,结果她现在发现最难得竟然不是昭明真相,而是这个凶手疯魔了。从演技一流的高雅娇小姐变成了一人推平一个家族的大杀器。
开春上巳节,云阳公主主持宴会,邀请大家游园享乐,皇帝因病没有出席,皇后又去了寺庙祈福,所以这完全是云阳公主的主场。
云阳公主用心摆排场,这次上巳节的游乐会规模空前的大……但人不多。
据说有一些贵妇名媛借口有病没有出席或者提前就借口有事离开了京都。
可游乐会花样繁多热闹非凡却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它不仅有以往的吟诗作赋,烹茶射壶等传统项目,还安排了杂耍,戏班子。
锣鼓喧天,丝竹在耳,非常热闹。
顾揽月列坐其次脸上带着一点郁气,原本在上巳节的关口,她都是最出风头的,吟诗作赋年年以她为首。结果五年前那次,林鱼异兵突起,皇后和云阳公主又安心要提携,所以把林鱼排在了她的前头。
自那以后她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想把属于自己的第一名讨回来,可后面林鱼就失忆了,再也没有出现,也再没有写过文章。今年的上巳节,林鱼终于又露脸了。顾揽月心中窃喜,安心一展其才,将她压倒,奈何林鱼一早就去挨着云阳公主听戏去了,连纸都没碰。
她忍了半天,寻了个机会,终于堵住了林鱼,林鱼更衣完毕准备回席,冷不防遇到这个“老熟人”,一眼望过去,只觉她头上耳坠上的珠子更大了点,嘴角的纹路往下垮了点,其他地方倒也没大改……就是那股优雅里透着阴冷的气质愈发的偏邪了。
“你为什么不来写文章?”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林鱼摇头:“我写不写文章,对你很重要?”
“你若不写,大家又如何知道你的才华本不如我,当年不过是公主要拉拢你,才撺掇皇后,把本该属于我的头名,赐给了你。”
林鱼看她半晌,忽然噗嗤一笑。
“原来你还在那次失利耿耿于怀。”她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会急呼呼的冲上来挑衅,而是先去了解一下失忆的人会不会恢复记忆。”
顾揽月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过来,“你……你恢复记忆了?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林鱼并不搭话,微微侧过半边脸,嘴角绽开的笑容像屋檐上忽然跌落的冰棱,顾揽月仿佛听到啪的一声,整个人如被冰渣溅到,竟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