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亮挂在飞檐上。
一只纤纤素手提起石桌上的铜壶,滚烫的热水徐徐注入茶碗,升腾起袅袅白烟。
兰画把茶碗朝江湛面前推了推,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而是道:“画画近来愚钝,竟忘了给王爷补新茶,希望王爷不要怪罪。”
江湛垂眸,看茶碗中一片嫩黄的幼芽在水中起起伏伏,最后打着旋沉入碗底,轻笑一声,把视线移到兰画脸上,“为何突然讨好本王?”
兰画神色一顿,垂下了眼睑,“王爷是这王府的主子,画画栖身于此,自当竭力俸迎。”
江湛扬起下颚,身子往后微倾,上下打量她一番,“你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跟江湛这样惯察人心者说话,绝对不能藏着掖着,他最善抓话中的漏洞,故而兰画老实回答:
“之前打算开个食肆过自由的生活,谁知突遭横祸,这才知道一个女子在外立足的艰难,今日又偶然走到烟花之地,见那些红楼女子为了讨生活,被任意蹂.躏欺辱,恍然觉得自己能在王府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实在是莫大的福气。”
江湛长目一皱,声音里带着严厉,“好好的,为何突然想要自由?”
兰画微露赧然,“画画自视一手好厨艺,以为开个食肆定能把那吴福楼的甜食都比下去。”
江湛抬眼觑她,而后端碗饮了一口茶水,戏道:“改日做来,我品赏品赏。”
兰画衣袖下攥紧的手指慢慢舒展,颔首道了一声“是”。
江湛起身,“外面天凉,回屋里去。”
兰画站起身子,安静的侍立一旁,心里却如擂鼓在敲,这是让跟他回寝殿的意思么?
江湛却也没有明示,径直越过她,朝亭外走去,刚踏下第一级台阶,他猛然转身,和后面魂不守舍的兰画撞了个满怀。
他长臂一挥,堪堪扶着向后跌去的女子,嘴角扬起浅笑,“想什么呢?”
兰画心里惊惧,惶然抬头,视线撞入一双长眸,他眸子依旧冰凉,但因着眼尾一点上翘的弧度,染上些许多情的味道,上一世就是因着这亦真亦假的一点情愫,蛊的她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身子仿佛过了雷电,兰画如惊鹿般挣脱他的怀抱,慌不择路的后退了几步。
江湛眼里浮起一层淡淡的不虞,冷着脸朝她逼了一步。见他靠近,兰画下意识后退半步,身子径直抵上了粗圆的亭柱。
她稳了稳心神,低垂螓首轻声致歉,“冲撞了王爷,画画惶恐。”
话音落地,对方久久没有回应,兰画忍不住微微抬头,这一看,她瞳孔陡然缩起,江湛躬起后背,那张俊毅的脸正一点一点朝她压了过来,她木然僵住,藏在衣袖里的双手,轻轻握成了拳。
江湛在距她鼻尖一指宽度的地方停下,直视着她浅浅的双瞳,拧眉问:“我很可怕吗?”
兰画垂下眼睫,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不是?”
“哦?”江湛疏懒的应了一声,又向她靠近了些,两人冰凉的鼻尖瞬间贴在一起。
月亮划过房檐,大喇喇的照进凉亭,清辉洒在两人的脸上,勾勒出银色的光晕,落在彼此的眼里,对方都在发光。
两人怔怔然回不了神。
四目相对,呼吸交缠,本只想吓唬吓唬她,这会却有点不想收场,男人滚了滚喉结,缓缓向那娇艳的唇瓣压去,距离只剩一线,眼见着就要占有那片柔软,她脖颈微偏,擦着他的唇角把脸转向一边。
女子的声音轻软:“画画今日身上脂粉味太重,莫要污了王爷。”
江湛勾唇冷笑,讪讪直起了身子,“你今日先回归晴苑。”
说完,他一转身,大踏步走出了凉亭。
兰画暂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阵阵后怕,听这话音,他原本打算今日就让她宿在翊和殿?
膝盖一软,她又坐回到石凳上,脑中一片怅然。
江湛白日清冷自持,夜晚则毫不掩饰蓬勃的野心和汹涌的欲望,一旦宿在翊和殿,她根本保全不了自己,最后只能沦为任他撕扯的猎物。
回想他方才占有欲满满的眼神,她根本逃不掉,早晚得去他的寝殿。
怔想了片刻,兰画起身回了归晴苑。
翌日,兰画正在屋里抚琴,宴行求见。她走出外间,宴行立刻躬身一礼,擎着手里的红漆木盒道:“王爷知道兰画姑娘为失去的院子伤心,命奴才一早去住建司,将他名下的两套庄子过给姑娘,请姑娘过目。”
云翘接过木盒,把里面的地契递到兰画手里,她打开,见一套是皇城脚下的四进宅院,一套是南山脚下的温泉山庄。
这两套院子兰画知道,上一世江湛带着她在这两处都短暂住过,尤其是温泉山庄,是他最喜欢同她闹腾偷欢的地方。
这两处宅子都是顶好的,属于有钱都买不着的,兰画却并没有很感动,心里冷嗤,江湛出手还真是大方,可惜他还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这两套宅子好是好,却只适合消遣居住,开食肆是不可能的。
且除了这誉王府,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养得起这两套宅子,光洒扫和绿植就是一大笔开销,更别提养家奴和平日的维护了。
兰画面色平静的把地契搁回木匣,吩咐云翘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