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画问杜兰,“少主的母亲喜清静?”
杜兰面露尴尬,“算...算是吧。”
往前又走了几步,就看见北璟一身墨色素袍站在院中,他平素爱穿白,显得温文尔雅,穿上深色衣服,也有几分凛冽的气质。
他面上并未像往常那样挂着笑意,反倒有一种哀默的端肃,他看了一眼兰画,淡淡道:“跟我来。”
两人一起向后院走去,杜兰拿着竹篮远远的缀在后面。穿过两层院子,走到后门处北璟停下脚步,缓声道:“家母生前最爱吃下午茶,还必须是特定的仪式,圆桌铺上素锦桌布,摆上一捧鲜花,几碟糕点,桌旁放个红泥火炉,现煮茶汤。”
而后他转过脸,脸上牵出一丝苦笑,问:“吓着你了?”
兰画美目圆睁,心下确实一惊,她咽了下嗓子,细声问:“令母?”
北璟点点头,“她已经去世二十年了,却已经二十三年没有喝过热的下午茶了。你忌不忌讳在陵墓前给去世的人煮甜汤,如果忌讳,留在院子的厨房煮也不是不可以。”
兰画一个起死回生的人自然不忌讳这些,她回道:“在厨房煮岂不是缺了仪式,少主前面带路吧。”
北璟眼睛一亮,深深的看了一眼兰画,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推开后院门,兰画才发现这里竟是一个不算小的陵园,有大大小小几十座墓碑。
北璟解释,“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兰画终于理解了北璟眼里挥之不去的落寂从何而来,所以他的家人都在这里,这世上独剩他一人了?
北璟母亲的陵墓在最中间,修建的富丽堂皇,像个缩小的宫殿,但是这硕大的陵墓似乎只有他母亲一人,周围也没见父亲的名字。
陵墓旁早已按北璟所说的布置好了,兰画接过杜兰递过来的竹篮,先把菓饼摆好,而后用红泥火炉煮茶汤。
北璟则肃然站在陵墓前,像被定了形,良久,他才动了动身子,对着陵墓道:“母亲,你之前托梦说儿子煮的茶汤不好喝,今天我请了个人,她煮的茶汤人人夸赞,这回你不会再埋怨儿子了吧。”
说完,他从兰画手中接过茶碗,把滚烫的茶汤倒在墓碑前的地上。
兰画陪着北璟在墓碑前默立了会,两人才一起往外走,自进入陵园开始,北璟神情阴冷,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兰画也不多言,二人就这么悄然无息的走出了陵园。
回到院子,兰画转身告辞,“我先回去了,还有那个...你放心,今天看到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对第二个人说。”
北璟嘴角终于牵出了一丝笑意,“不碍事,没人能找到这里来。”
“哦。”兰画嗡嗡的回了一声,正欲离开,却听北璟道:“我送你下山,去褚秀楼坐会。”
兰画心里暗暗佩服眼前的这个人,她虽不知在他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以那陵园的规模来说,应该类似灭门之灾了,遭遇这么大的痛苦,他却总是谦和温润,在陵园之外,从没有表现出一点戾气,独活于世,没有自怨自艾,这内心得有多坚强啊。
对比自己,好像应该向他学习,没必要总沉湎在上辈子的痛苦里,过好当下,而后朝前看。
下山的时候,北璟仿佛已经丢下了心中的沉重,整个人又和以前一样温和,他问兰画:“你一个王府的大家闺秀,怎会有一手好厨艺?”
兰画轻笑,“家里祖母爱喝甜茶。”
北璟温煦的笑笑,“原来是为了家人练的手艺啊。”
兰画低下头,“我一开始就没有家人,现在更没有。”
北璟若有所思,“我倒情愿像你,一开始就没有家人,如此也不用经历失去的痛苦。”
兰画眸光一闪,鼓着腮帮子嚷嚷,“少主你可不能这样,我刚才还夸你坚强,心里默默把你当成榜样呢,你以后可要常笑,谁让你是我的榜样呢?”
北璟眉梢一提,哈哈大笑起来,兰画从没见他笑的如此开怀,眉眼上弯,压出了满目的星光,真是一个俊美的男子。
北璟收住笑意,眸光清亮看着她,问:“像刚才那样么?”
兰画“噗嗤”乐出了声,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是呀。”
说完,兰画转过脸朝前看去,倏而目光一晃,笑意凝在脸上,只见山下乌压压挤着一群人,正一瞬不瞬看上来,而那为首之人正是江湛。
北璟走上前,问:“誉小王爷好久不见,不知今日前来我梧桐山,所为何事?”
江湛半敛着眼睫,眸光落在兰画脸上,并不看他,反而是后面一个威严的男子道:“昭狱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北璟看了一眼兰画,两人起步往山下走,经过江湛身边时,忽听他冷冷道: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