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床帐。
梦中的景象一点点回拢,他看到了上一世的结局,记忆定格在兰画胸前插着匕首,倒在血泊里的画面。
他胸脯剧烈起伏,吐息紊乱,几乎窒息。
兰画当着他的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啊——
他想发泄,想把胸中的不解、愤恨、无助、懊悔吼出来。
可他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像前世一样,他整个人僵住,汹涌的情绪堵在胸口,一点一点蚕食他的心房。
自己种的恶果,他必须要一点一滴的亲自体味。
兰画到底有多绝望,才会把尖刀对准自己的心脏?
她一向简单,要的也不多,从第一天进王府到殒身月阴关,追求的也不过是他身边的一点温存而已。
她自幼无父无母,因着少小时他一点短暂的庇护,捧着一颗真心把所有都给了他。
她不争不抢,乖巧承欢,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即便后来他强硬的打掉了那个孩子,她也没有哭闹,而是像个刺猬,把遍体鳞伤的自己包裹起来。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整个世界唯有他一人。
受了伤,无人倾诉,只能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
和亲?
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把她像个物品一样送来送去?
即便这只是权宜之计,却也暴露了他从未真正尊重她的事实,他偏执的以为她就是他的附属,无论把她送到哪里,只要他挥挥手,她就会飞奔到他身边。
可是,她不是他身上的物件,她是一个人,纵然对他的爱满到溢出来,单方面没有反馈,她也会累,也会受伤,也会心死。
失去那个孩子是重创,和亲是最后一根稻草,她看不到光明,绝望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罪魁祸首。
或许他可以摸着良心说,做这一切都是为她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根层的原因呢?
难道不是因为他理所当然的享受她的爱意,从未想过要呵护,要珍惜,他以为无论他做了什么,她永远是那个在翊和殿等他的小姑娘,却没想过她也是肉躯凡胎,一颗心被伤的千疮百孔,她只能走上绝路。
他生来显贵,习惯了武断的下命令,他的行为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他需要的只有服从。
他不知道,兰画是个女子,是他的枕边人,她想听甜言蜜语,想听那些无意义的偶偶私语,至于他的无理行径,她想听到解释。
可是,他没有,他习惯了被动,习惯了克制,他背后安排好一切,却没有一句让她安心的话。
他的冷漠,扼杀了她的希望。
江湛头痛难忍,心撕裂了般,彼时如果他放下骄矜,给兰画多一点安抚,事情会不会好一点,悲剧也不会发生。
时间一点一滴走的很慢,煎熬着他的内心,当窗边露出一线粉亮,他僵硬的身子才有所缓解,他双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头,攥进手心的衾帛被捏碎揉烂。
他心中有强烈的冲动要见到兰画。
顾不上酥麻的身子,他猛然从床上坐起,踉跄着朝兰画住的屋子走去。
天还未亮,屋里灰蒙蒙的,兰画安静的躺在软帐内,睡的正甜。
想是昭狱名贵的金疮药发挥了作用,她恢复的很好,白皙的肌肤下透着淡淡的粉,唇色也娇艳。
这一世,她很聪明,早早的避开他,没有被他摧残,也没经受堕胎之苦,她像初妍的花朵,正在盛放。
她懂得自保,又学会自爱,这样很好。
他上一世用八十一道劫难渡她轮回,就是想还她恣意的一生。
只可惜,他能渡人却不能渡己,重来一世,纵然他忘记了所有,却没有忘记对她偏执的占有欲,故而对她几番纠缠,不忍放弃。
江湛一瞬不瞬的盯着兰画的脸,用眼睛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他怎会舍得放弃?
晨曦薄薄的透进来,她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
“咔嗒”门栓轻动,宴行带着医女进来给兰画换药,看到床帐外高大的身影,他骇了一跳,转身就催着身后跟着的医女往外走。
宴行离开的很轻,可还是吵醒了兰画,她睁开眼,就见江湛岿然不动的站在床头,“唰”的一下,她又阖上眼睫。
这一定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