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也一定如我一般想要救活她,因为那是他举案齐眉、相互扶持了多年的发妻。”
“可他却对护卫们下令,将我与母妃强行分开,把我关进了琅玕院里。”
“三天之后,我哭干了嗓子,被他放了出来。”
“而母妃也永远的离开了我。”
他说得很平静,甚至是说到卫王妃饮下毒酒之处,除了语气微微起了波澜,连一丝哽咽也无。
真相远比传闻要残忍,沈虞听完后,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震惊之中。
卫王在朝中一向以仁厚和善著称,说难听些就是懦弱,但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听过有人传过他的半分错处。
可按照李循的说法,先卫王妃之死,竟与卫王的袖手旁观也脱不了干系。
骨肉至亲惨死,皇祖母亲亲赐的毒酒,亲眼目睹母亲身亡,往昔多年的父子情分也毁于一旦,从此后父子离心……年少的李循经历了太多太多,他被迫快速的成长起来,逐渐变得理智冷酷,为了明哲保身,他变得不再柔软,开始敏感,多疑,连自己的生身父亲也开始防备,更做了太多太多虚与委蛇和违背本心的事。
有的时候停下来回头看看,他会发现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李循抱着沈虞,将脸深深地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里,若是沈虞此刻抬起头来看看他,会发现他的表情十分痛苦。
犹豫了片刻,沈虞的手轻轻抚在了他的后背上,轻声道:“世子,有的时候,回忆也很美好。像妾身,即便父母双全在世,却连美好的回忆都不曾有。”
“既然已经失去,再百般的痛苦,那人也终究是回不来的。”
就像她,在得知大哥的死讯之后,再怎么的懊悔痛苦,大哥也不活不过来了,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那个才需要在承受痛苦的同时再鼓起巨大的勇气去面对过往的一切。
她将希望寄托在李循身上,就是希望他能替大哥好好活下去,完成大哥未尽的心愿。
李循感觉怀里的沈虞挣了一下,他疑惑,松手与她分开,看见她那双潋滟的杏眼中秋水点点,认真地凝视他的双眸。
“世子见过妾身的母亲,应当知道她并不喜欢妾,其实从很小的时候起,母亲便极厌恶妾身……”
说到这里,沈虞顿了一下,苦笑道:“她对表叔家骄横跋扈的表弟都比待妾身好十分,那时妾身时常会害怕地想,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她不高兴了,她才会不喜欢我、讨厌我?”
“可不管妾身怎么努力,怎样讨好她,她都始终不会对妾身展露一个笑颜,甚至妾身在为她庆祝生辰时偷偷亲了她的脸,她都会羞辱妾身不知廉耻。后来妾身才知道,母亲是因为生妾身时血崩,才导致终身不孕,那时妾身也恨她,为何要将这件事怪到我的头上,当年妾身只是个无辜的稚童,稚童又做错了什么呢?”
“但随着妾身长大,才渐渐明白,母亲那时候是多渴望能生下一个男孩,父亲自娶了她之后后院便没有空闲过,她的第一胎生下的是个死婴,第二胎被姨娘推到小产父亲却偏帮姨娘,因生不出男孩,祖母不知道抱怨了她多少次,偌大的侯府对她的闲言碎语从未断过……所以她才会恨妾身,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笔写不出两家字,这个世道之下,只有家族永远是一个人永远的庇护,既如此,那也只能想开一些,总好过怨怼悔恨,相互折磨。
一边是发妻,一边是卫王府上下几百口的性命,卫王做出的抉择是放弃妻子保全卫王府。
他知道,沈虞的意思是告诉他,父王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其实李循心里也明白,当时那个情形下,父王这么做是权衡之后最理智的决定,正如当年的他也做了同样的选择,娶沈虞保卫王府。
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接受,父王放弃母妃的代价是母妃的性命。
他曾经想过,一旦卫王府出事,他会立刻和沈婼和离,或者说的大逆不道些,干脆带着一家人反出了长安,总之他不会要任何人出事。
可是当沈家迟迟不肯完婚拖延与他的婚期时,他还是心软了,最终还是选择去退婚。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才不得不娶了沈虞。
他忽然很害怕,当挚爱之人与权势富贵摆在自己的眼前的时,他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李循的眼眸中光芒渐渐有些黯淡。
“你怨我吗?”
他忽而低声问。
沈虞一怔。
李循又说:“当初我是不得已才娶了你,婚后我也一直冷待你,甚至在你为我试药生病之时都未曾去看过你一眼,你心里怨我吗?”
沈虞垂下了眸子。
说一点不怨是假的,毕竟人心都是肉做,嫁给李循,看到李循第一眼的那一刻,她几乎将他当成了哥哥沈逸。
她希望他能如他一般对她好,对她温柔,对她笑……可是,怎么可能呢,即便两个人再像,他也终究不是他。
阿槿的那些话,更是令她幡然醒悟。
失望大于怨,然而对于她来说,连失望都不够资格,因为李循就是李循,她又凭什么要求他为一个不爱的人而改变。
“从前的那些事,妾身都不记得了,”她摇头,“妾身只会记得世子对妾身的好,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世子,你也一样。”
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当真没有丝毫的怨怼。
李循望着她那双明亮清澈的双眸久久不能回神。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审视眼前的女子,明明是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明明两人相识亦才不过短短数月,她的话语却仿佛有种魔力,能够令他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不怨他。
或者说,她总是这样,什么回报都不要。
能够被一个人这样珍视和认真地悦慕着……
这种感觉很奇异。
李循心中微微动容,但他不发一言,只沉默地低头将她绵软的小手拢在大掌中。
女孩儿的手很凉,李循攥着她冰凉的小手,只觉得手中塞了块儿冰。
怎么能这般的凉?他不禁皱了眉,又将少女白嫩的柔荑擩进自己的怀里,小姑娘却又不听话,掂着脚尖挣扎,“世子,妾身不冷……”
下一刻,尖尖的小巴被他勾起来。
“撒谎。”
他眸光晦暗地看着她,视线落于女孩儿那饱满圆润的朱唇之上。
片刻后沈虞瞪大眼睛。
她下意识地就像往后退去,男人的大手却仿佛先有预知般按在了她单薄的后背上,将她往自己结实的胸膛上一扣,抚着她柔软的下巴将她的甜美尽数吮入口中。
以往李循只有在云雨时情到深处才会吻她,可是这一次,即便没有肉.体沉沦,仅这绵长的吻,竟也会让人无比的愉悦与回味。
一开始的时候和风细雨,慢慢地,他故态复萌再次变得急促和粗暴起来,好像要将她拆吞入腹般用力,徒余她一人艰难地应付着这场不知何时结束的暴风雨。
察觉到她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才抵着她的额头,喘息着分开。
“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妾身。”他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
沈虞觉着有些痒,侧身躲了躲在,尽管不解,但仍是开口拒绝,“世子,这于理不合……”
况且过于亲近,总生狎昵。
“可还冷?”他不置可否,淡淡问她。
沈虞迟疑地“嗯”了一声。
“我抱你回去。”
男人语气清冷,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抱了起来盈月院,转身往盈月院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没头没尾地淡声说了一句。
“你听话就是。”
夜色已经很深了,沈虞开始发困,进屋的时候眼皮都睁不开了,听到这话也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干脆装哑巴。
李循吹了灯,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脱靴躺了上去,盖着被子拥着她,用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
女孩儿的肌肤柔软细腻,泛着少女独有的淡淡甜香,他深深地嗅了嗅,只觉鼻间尽是她的甜美。
“虞儿。”
他躺了一会儿却睡不着,便低声问她:“你以后,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怀里的人没动静。
李循等了片刻就没耐心了,皱眉将大手踅摸进小姑娘软绵绵的怀中,略微有了力。
沈虞便被他弄醒了,嘤咛一声。
她刚刚差一点儿都要睡过去了,朦朦胧胧的也不记得李循问了什么,只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枕头里,往里头滚了一滚,含糊地应了一声。
皎洁的月光下,她那张莹白的小脸分外的精致可爱。
李循紧绷的心头终于软了下来,放了心,又像是了结了一件大事般,吐出一口气,他心满意足的将小姑娘又往怀里揉了揉,两人便这般同衾而卧,合衣交颈而眠。
一夜无梦。
早晨起床时,难得李循还睡在一边。
沈虞微微有些惊讶,拥着锦被起身来打量他。
李循睡眠浅,听到动静,他也睁开眼醒了。
“世子今日不去上值?”
“今日晚些去,”李循拢着衣服起了身,闻言扭头轻弹了她一指头,“你是不是盼着我天天在宫里不回来?”
虽然不疼,沈虞还是下意识的捂住了额头,闷声道:“没有呀。”
李循的心什么时候在家里过么,回回上朝上值他都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又没提前说声儿,怎么这会儿反倒怪自己了?
她扁着唇儿垂着眼皮,一股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李循看得啼笑皆非,昨晚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挑了挑眉,“给我看看,敲疼了?”说着倾身往前查看,胸口裸露的肌肤直往沈虞的嘴边贴。
李循常年习武,肌肉分明而紧实,肩膀和胸口都鼓鼓的,这么一靠过来,男人身上那股天然的味道和灼热的气息便直往鼻子里头钻,沈虞忙将他推开下床去,躲得远远地。
“该起了。”
李循勾唇一笑,倒也没闹腾她,两人穿好衣服如往常一般去了明德院晨昏定省,顺便在那里用了早膳,之后李循才去上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