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点,周杨正装完货,在回家的路上。
他年后把车队组起来,一共有十辆车,既有买的,也有租的,头几回都是运往南京,是这次回家过年谈好的生意,借的是几位长辈的光。
不过也不算走后门,因为他聘用的职工都是刚退伍的人,也算是他帮助解决安置的一点好处。
不过人不多,就三十来个,赶上任务紧,一样还是他自己顶上。
主要是夜里头弄好,第二天天不亮就能出发,来来回回避免都开夜车。
虽然这一批人身手都好,但是该讲安全的时候还是要讲。
他满身是灰,怎么也拍不开干净。
想想回去也要洗洗换,索性骑上自行车就走。
这个点,风还挺大的,呼呼往脖子里灌。
周杨车又骑得猛,只觉得脸上都跟刀刮似的。
他要不是为生计,这天气只想在家,门窗紧闭看电视,最好再买点烤串儿,二两花生米,两口小酒。
那滋味,别提多带劲。
他想着就觉得美,脚踩得虎虎生风。
路上看到人闲逛,心想着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但就这分神的样子,他捏住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
还得脚踩在地上,才能把自行车停下来。
突然有人靠近,苗苗第一个反应往后退,左手握拳,看清是谁才没打出去。
她觉得还挺巧的,说:“杨哥,我要去画月亮。”
周杨抬头看,今天约莫是二十的样子,毕竟他不大计算农历。
但月亮却给出些许提示,不算太圆。
他示意后座道:“上来吧,去哪画?”
苗苗其实没想好,说:“你忙吗?忙的话我就自己兜一圈。”
周杨已经忘记温暖的被窝,说:“朝南还是朝北?”
苗苗跨坐在自行车上,双手抱着自己的书包,说:“南吧。”
随便哪里都行。
周杨听出她的意思,一边踩一边说:“怎么突然想画月亮?”
苗苗直视着他的背影,说:“因为月亮好看啊。”
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是天上的,还是眼前的。
周杨浑然未觉,踩得慢慢的,生怕她看漏。
苗苗半仰着头看,其实今天的月亮不好,乌云跑来跑去,几乎遮掉大半。
只剩一点荧荧的光,拉长人的影子。
路灯隔老远才有一个,不如路边人家门口的灯。
那是为家里未归的人留着的,好像亮在人心底。
苗苗手搓着耳垂,说:“我小时候有一次指月亮,耳朵后面冒小红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说估计是什么虫子咬的,但她心里从此埋下“迷信”的种子,对月亮很是敬畏。
周杨心想,那要是真的,他的耳朵早就没了。
他好笑道:“大学生也不讲科学?”
苗苗兴致勃勃,说:“我不讲。”
仅代表个人,不代表群体。
周杨侧过头看她,只看得到一点点。
她的眼睛好像比月亮更亮,他忍不住说:“我也不讲。”
苗苗轻轻晃着脚,说:“杨哥,停一下好吗?”
周杨脚着地,看四周说:“在这里画?”
这地方,不就是最普通的大马路吗,连月亮,好像也藏得很深。
苗苗轻轻点头,也不见她勾线,颜料往画纸上涂。
三笔两笔,就出来一对影子,又画了几条淡色的细线,乍一看就是月光,从黑漆漆的云里泄出来。
看上去很简单,不比往常一画就是好几天。
但苗苗自己很满意,搓着手说:“我要挂在床头。”
床头是她的“宝座”,只有喜欢的作品才可以放。
周杨心念一动,说:“给我行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苗苗平常没事就到处赠画,毕竟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又很拿得出手。
周杨现在家里就有好几幅,全都裱得好好的挂着。
他最喜欢的还是才来沪市的时候,住在四处漏风的小房间里,挂在墙上驱寒的《一枝春》。
是一朵斜斜的红梅,开在雪里,好像闻得到花香扑鼻。
他那阵子拿这画做过很大的心理安慰,毕竟前途茫茫,觉得这个“春”也是他的美好未来。
苗苗只以为他是喜欢花,后头又送过几次。
她向来对亲近的人都大方,现在更是,不过说:“还得再上色。”
周杨就说哪有这么快的,点头说:“好了给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