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里的阴鸷之色,虽是一闪而过,却仍被萧神爱清晰捕捉到了,她便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去。
却见车马停到了谢府门口。两名少女相携着从中走出,正是娇俏爱笑的年纪,却穿着身素净的衣衫,眉眼低垂。
萧神爱倒识得那俩人,是齐邯的两个庶妹。
随着俩人出来的,是一名言行举止皆是上等的仆妇,那仆妇走到马车旁行了个礼,轻声道:“五郎,夫人不想见了故人感伤,今个就不去了。只劳烦五郎带两位小娘子同去,让她们尽尽孝心。”
这仆妇是李初柔的陪嫁李媪,故而她对着齐邯时,还是照着从前在平凉侯府的称呼。
齐邯点了点头,淡声道:“知道了。”又看了眼李媪后,他将车帘放下。
齐嘉良薨后,他的几个姬妾各谋出路。
齐丹玉和齐丹影的生母都改嫁了,她们便跟着嫡母李初柔过活,一直在谢家养着。
待两个小姑娘上了后面一辆车,队伍重新行驶起来。
齐邯的手不知何时扣在了萧神爱的腰上,哑着声音问:“桐桐,你方才唤我什么?”
萧神爱脸上浮现一抹绯色,羞得连指尖的粉都浓了几分,转过了身子不理他。
齐邯又哄了几句,她含糊道:“没什么呀。”
“是么?”齐邯在她腰肢处,不轻不重的按了下,声音带了几分笑意,柔下来哄她:“桐桐,再唤我一声听听。”
萧神爱抬眸瞥了他眼,又飞快的垂下眼帘,掐了掐指尖,轻声道:“子……子彰。”
子彰,是齐邯的表字。
寻常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出来,端的是婉转缠绵,惹人遐想。
齐邯猛地一顿,随即轻笑了声,低声应道:“嗯,我在呢。”
车架行驶途中,到底有几分颠簸。顺着这份颠簸,萧神爱便觉俩人愈靠愈近,而他的那只大掌,更是紧揽着她不放。
一阵东风拂过,将纱帘掀起一角,微凉的风便顺着那间隙灌了进来。
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倒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极为清新舒爽。
“齐邯。”萧神爱百无聊赖的抠着他衣襟上的暗纹,声音轻柔,“你从哪儿学坏啦?”
齐邯侧首,不动声色的望着怀中少女。
萧神爱往日都是直呼他齐邯的。若是撒娇时,则会喊他哥哥,倘若不高兴了,则是连名字都懒得喊一声。
却极少唤他的表字。
俩人之间已经够亲密了,甚至连太子都默许了此事,可他犹嫌不够,妄图索取更多。
他捻了下少女的指尖:“桐桐告诉我,哪里坏了?”
哪里坏?还需她告诉吗?
萧神爱怔了一下,旋即又耳根子发烫:“你…你哪里都…都…”这样意味不明的话,她听了便心尖发颤。
看着她羞恼的模样,齐邯不忍再步步逼迫,只笑了几声,将人往怀里带了几分。
出城后,齐邯一面给她剥核桃,一面问起了今日学堂里的事。
“听说是打起来了,可有伤到你?”齐邯问。
萧神爱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呢,是弘文馆那边闹的,就是打得太可怕了些。”她神色略有怔忡,掐了下指尖,似是惊魂未定。
齐邯眉宇微拢。
弘文馆里具是皇室亲眷。虽夫子都是顶好的,勤恳读书的也多,但里头的浪荡纨绔还是数不胜数。每日除了招猫逗狗,似乎没什么旁的事做。
又或是合起伙来作弄人。
齐邯从前养在宫禁,一开始就是被安排在弘文馆进学,很清楚里头是什么情况。
他刚去时,馆中不少人看不惯他,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齐邯至今都记得,有一人曾以袖掩面,拒绝与他同桌:“他身上带孝,跟他一块儿会过了晦气。”
他直接将那人提着领子揍了一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殴打。
彼时他父亲新丧不过三月,皇帝怜惜,朝臣舆论也偏颇,非但没有任何惩处,反倒是将那人赶回了家中。
至于那人后来如何,齐邯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被皇帝不留情面从弘文馆赶回去,只怕已经被家族放弃了。
齐邯很清楚,依靠皇帝的怜惜,是最不牢靠的。帝王情绪多变,那点子怜惜,转瞬就会化为乌有。
想让人敬他,唯有先让人畏他、惧他。
再后来,他每一样都是翘楚,是馆中众人难望项背的存在。弘文馆无人再敢轻视他、欺辱他,全都对他毕恭毕敬,将他的话奉为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