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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方淮一直浑浑噩噩,不被允许去看哥哥的时间,他只能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里,等着手术室门打开、合上,再打开,反反复复,仿佛是某种索命的怪物。
叶方淮每天只剩下了两件事,等天亮,等护士过来,问她什么时候能去看哥哥。
每次,护士都告诉他不可以。
叶方淮只能“哦”一声,回到座位,继续等。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什么也不需要思考,什么也不需要听,只要坐在门旁等着哥哥过来接他。
哥哥知道他的父母对他不上心,所以会特别关照他,答应他的事就不会食言。
哥哥肯定会来接他的。
叶方淮丢失的魂魄被老人们说话的声音狠狠重击了回来,他手足无措,难以相信爷爷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哥哥明明还活着,哥哥怎么可能会离开?
他找到哥哥的身份证和户口簿,抱在怀里半天,然后偷偷把它们藏了起来,藏到绝对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我才不会给你们,叶方淮想,谁也别想从我这里抢走他。
可他只能藏起身份证,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叶方淮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么无用过。
他见不到哥哥,偏偏又能听到机器滴滴答答运行的声音,无穷无尽,在他脑海里周而复始的响,响得他极为痛苦又焦躁。他想让这恼人的声音停下来,干脆选择去撞墙。
他只是不想再听见这个声音了而已,但家里人很恐慌,以为他要自杀,慌忙过来拦住了他。
“小叶……小叶你冷静点!你脸上都是血……医生……!”
叶方淮又被打了镇定,护士问他疼不疼,他迟钝地思考许久,摇摇头,几近无声地说:“不疼……很烦。”
脑海里的声音很烦,不让他见哥哥也很烦。
“我什么时候能去见哥哥?”
或许是怜悯,医生想了很久,还是说:“你不要急,等你哥哥状态好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在好转了,你现在就是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弄出其他的问题。”
他答应下来。如果可以见到哥哥,那脑海里的声音他也不是不能容忍。
哥哥状态好一点的时候,叶方淮在医生的带领下,消了遍毒,穿上防护服,踏进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哥哥浑身上下都被绷带裹着,只有手指露了出来,细瘦冰凉。
叶方淮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指,希望体温能够通过防护服,无灾无害地传达给哥哥,让他变得暖一点。
或许是巧合,哥哥也在今晚睁开了眼睛。
可是叶方淮感受不到一点喜悦,只觉得恐惧,哥哥和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又被推进了手术室,叶方淮眼睁睁看着手术室门合上,反反复复的折磨终于让他彻底疯了。
哥哥话还没说完……我要怎么办?我怎么办?
哥哥的状态只好了那么一会,又低落下去,叶方淮彻底失控,镇定剂再强大,也镇不住一只时刻都在发疯的野兽。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哥哥,恨自己不能代替哥哥受苦,恨到了极点,甚至想弄死自己。他最先还能记得不在人前自残,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他随手摸到什么都会试着往身上比划几下,看看能不能割出点什么。家里人也是从他反常的举动,才发现他在做什么,连忙想方设法阻止他。
让他冷静下来的是哥哥的照片。
林漪把他家里的相册拿了过来,一页页翻给他看,从哥哥刚出生到满月,直到八岁那年,相册里有了他的身影。
八岁的林枳,五岁的叶方淮。
叶方淮怔怔地看着照片里两个相视而笑的小朋友,很久很久后,他无声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了相册。
哥哥的状态一路往上好转,叶方淮也逐渐恢复了正常,祝洺给他递了根烟,他默不作声接过来,生疏地用火机点燃。
这根烟很呛,哥哥不会喜欢,所以他也不喜欢。
学会了也不喜欢。
林漪给了他笔记本,让他记录哥哥每天的情况,他也照记不误。
除了没办法回忆前一段时间,他记得比医生还认真。
哥哥从ICU里转了出来,来看哥哥的人很多,叶方淮不太想和他们打招呼,总觉得他们破坏了他和哥哥的世界。
这场意外,让叶方淮的领地意识激增到了极限,本能排斥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靠近哥哥。
“你能只属于我一个人吗?哥哥。”叶方淮握住他的手,说话的声音非常低,“你能不能只属于我?”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哥哥还没醒,叶方淮只能自己和他十指相扣,“你应该不会喜欢我这样……算了,你就当做没有听到。”
哥哥没有醒,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没办法回答。
不过叶方淮现在不着急了。
哥哥会好,他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他要照顾好哥哥,等他醒过来。
他还会找到那个逃逸的凶手,再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