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屏住呼吸。
在他的头顶上方,是宝石一般深邃迷人的夜空,每颗星星都像被清水洗过似的,在他的视网膜上闪闪烁烁。
司空有一刹间的出神。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小小的石子,被时光这条奔涌的河流携裹着,不断地向前、向前,不知何时才会停下来。
他的力量是那么的弱小,却怀着妄想,想要扭转这时光的走向。
不远处,有人扬声喊道:“太华!”
司空心头一震。
迷离的感觉潮水一般褪去,他的眼睛重新变得清明。
司空觉得额头和脖子的后面出了一层细汗。他像是刚刚逃脱了什么危险的控制,心跳都比平时的节奏要更快一些。
他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不确定这个武生只是无意识的回头,恰好与他隔空对视了一眼,还是真的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
司空往旁边躲了躲,不再隔着镂空的花砖往里偷看。
“太华!”刚才的声音又喊了起来,“师父喊你过去!”
武生懒懒的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道具刀挽了一个刀花,朝着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身上只穿着薄衫,却好像不会冷似的,走路的姿势随意又洒脱。与台阶上那个裹着厚斗篷,却依然缩成一团的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空忽然意识到这个太华并不单纯只是一个艺人,他很可能是一个真正的武者。
太华走上台阶,懒洋洋地推开少年身后的房门走了进去。
少年站在房门口,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师父喊你过去!”
太华在镜子前面坐了下来,微微侧过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铜镜中的自己。
镜面光滑,泛着柔和的暖光,让映在镜面上的面容也染上了几分温暖的生气。太华换了一个角度,望着镜中人,微微一笑。
“什么事?”他头也不回的问门口的少年。
“师傅没说。”少年咽了口口水,有些畏惧的看着他,“太……师兄,你赶快过去吧。”
太华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椅背上拿起一件素色的棉袍裹在身上,微垂着头从少年的身旁走过。
少年搓了搓手背,手忙脚乱地跑开了。
太华慢条斯理的从廊檐下走过,耳畔是各种嘈杂的声音,连风里都带着脂粉的腻香。他眼里露出有些厌烦的神色。
有师兄弟抬着道具箱从他身旁经过,脸上都带着一点儿畏惧的表情,规规矩矩的喊他,“师兄。”
太华点点头,面无表情的从他们身旁经过,停在了主屋的门外。
同一时间,司空猫着腰从屋后的窗下爬了过去,谨慎地停在了主屋的窗外。
拜寒冷的天气所赐,所有的窗户都是阖上的,偶尔路过几间燃着火盆的房间,窗扇也只是敞着一条缝隙,用来散一散房里的炭气。再加上各处嘈杂,这些条件都在无形中给司空打了掩护。
所有的房间都有人声,唯有主屋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
这是一个上了年岁的男性的声音。
司空觉得他很可能就是华云班的班主林华云。
司空听到了叩门声。
他知道太华会进来,然后他们或许会说些什么。假如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太华真的是一个武者,那他这样躲在窗下就是非常不安全的。
在讨论秘密之前,稍有些警觉心的人都会推开窗看一看外面。
司空抬头扫一眼头顶上方探出的屋檐,借助轻盈的一个助跑,手脚灵巧地攀着墙壁窜上了屋檐。
从房屋的侧面看过去,屋顶是人字形的,从中间屋脊的最高点向两侧滑下,搭在墙壁的上方,在那里形成一个三角形的阴影,然后继续向外挑出去,形成一处可以挡雨挡雪的屋檐。
司空此刻就脸朝下攀附在屋檐下方的横木上,他的后背几乎紧贴着屋顶的木梁,手脚也都攀在木梁上。脸颊旁边就是一个空了的燕子窝。即使是在这样的腊月天里,这个空着的燕子窝也散发出一种很有存在感的味道:干草的气息、以及禽类特有的腥气。
司空闭上眼,在心里喃喃嘀咕的哼了一句,“小燕子,穿花衣……”
房间里的男人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进来吧。”
开门的声音传来,司空甚至感觉到了气流轻微的震荡,但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然后一个清亮的男声响了起来,“师父让人喊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老人咳嗽起来,压抑着的声音,仿佛他的胸腔已经透了风。
有脚步声走了过来,窗扇发出轻微的“吱呀”,从里面推开了。
司空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窗外是一片安静的庭院,玲珑的假山石、干枯的一丛竹子,以及连成一片的桃树。干枯的树枝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这里没有人走动,树下积雪还在,顺着坡地的起伏,呈现出圆滑流畅的线条感。它又是蓬松的,给人一种柔软又有弹性的错觉,让人很想走过去按一按,看看被按下的地方会不会直接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