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在修改他那把手弩。
这东西当初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一些细节的地方,不大适合李骞那种没什么力气的斯文人,因此司空要做一些调整。
司空在书案上铺了一张质地较硬的皮子(这东西耐磨),他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工具就都放在皮子上。他还有几块特殊的岩石,石头都不大,质地有些像后世家里用的那种磨刀石,这是他从铁匠铺里买来的,用来给自己的兵器做打磨之用。
徐严和罗松坐在书案的对面,他们都对司空自己改进的武器感兴趣,时不时会提一些小问题。
司空起初还拿了纸笔,将计算的过程展示给他们看。后来就觉得这样细致的讲解其实就跟对牛弹琴也差不多,就干脆只挑最简单的说法来解释。比如“这里的弧度要合适,弓弦才会更有劲儿”,或者“这里不能太粗,会影响速度”之类的。
徐严和罗松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司空喊他们过来也不是只图热闹,他们俩帮着司空在房间的一侧竖起了一块木板,司空时不时就会射几箭,来观察修改的效果。这个过程,徐严和罗松都是很乐意代劳的。
凤随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司空的声音洋洋得意的说:“我师父的手劲没我大,所以这里要更好操控才行……”
凤随就明白了司空在做什么。
这把手弩当初在青水庵的时候,凤随也见过,对这个小东西与外表不符的强劲功能印象极其深刻。
他此刻听到司空絮絮叨叨的解释他是怎么修改这张手弩,忽然想到司空能够自如地修改手弩,那么大型弓弩呢?床弩呢?他懂不懂?
“大人?”
陈原礼刚从外面回来,一进院子就见凤随愣愣地站在司空的门外,忍不住诧异的喊了一声。
凤随从沉思中醒过来,招招手,喊着他一起进去了。参观了一下司空的修改结果,凤随就问出了刚才在门口一直琢磨的问题。
司空也想过类似的问题,大型的弓弩,在这个时代的战场上,是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的,如果能有所改进,毫无疑问可以提升我方的战斗力。
其实这样的想法,在第一次去北方前线的时候就萌生过,但那时他只是个小兵,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他们那一队的队长。而队长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跟上面多要点儿装备和粮草。武器的改进,是他完全没有机会置喙的领域了。
司空问他,“大人不是说有几个匠人要回西京?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按理说年前就该到了,”凤随微微皱眉,“过相州的时候遇到大雪,就耽搁了。前几天有信来,说恐怕要到年后了。”
司空并不着急,这些事请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等他们来了,我们研究研究。”司空离开北边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并不知道现在军中的兵器是不是已经有所改进,或者说改进到了何种程度。这个时候说大话是毫无意义的。
他的态度并不是敷衍,凤随也看得出来。
这些事并不是有人就行,还要准备一些材料,关键还是要保密。按理说这些事都不归一个大理寺少卿来管。他做的越多,只怕上面的人越会不高兴。
凤随正在考虑凤家的安保问题,就听陈原礼问司空,“到底排什么戏?”
凤随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只是走了一会儿神,怎么话题就绕到了排戏上,“谁要排戏?”
“是我,”司空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只是一个想法,想让师父找人写个戏本子,这些事估计他懂得多一些。”
“什么戏?”
司空想了想说:“就是让看戏的人知道除了辽人,北边还有更凶残的部落,弑杀成性,但凡他们经过的地方,连一只活的耗子都留不下……”
凤随心头一震。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凤随心情复杂。
这种事,不该由司空这样的小老百姓来做。
司空挠挠头,“我就是想着,普通百姓,除了挣钱养家,闲了还能干什么呢?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有了钱就想追求更好的物质享受,想住得更好,吃的更好,玩的更开心……可是这样的风气,只会让我们的人忘记北边的敌人。”
凤随沉默了。
陈原礼等人也默然无语。他们都是从北边回来的人,边境的情况,他们比西京城里的老百姓更清楚。
司空又道:“很多人只知道每年要给辽人送岁贡,只要送去银子,就能换来边界的安宁。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些银子不够了呢?如果他们要更多的银子,而我们掏不起了,又该怎么办?”
凤随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居安思危有的时候只是一句空话。在安逸的环境里生活的久了,人常常会被消磨掉警觉心,只看到眼前的方寸之地。
司空没有办法告诉他们,他所想的并不只是如今的边境,还有百十年后真正的危机。除了从北边的荒蛮之地南下的金人,还有草原上日渐崛起的蒙古人。
狼这么多,而自己的同胞,却还只是沉浸在安逸的幻象里,对渐渐逼近的危险毫无察觉。
“我想请人排戏,”司空很认真的看着凤随说:“想在戏里告诉大家,辽人很可怕,但是除了辽人,我们还有其他的敌人,他们更凶残,更可怕。我不知道看了戏的人会不会有保护国家的想法,但是看的人多了,至少能让大家对我们的处境有更清楚的认识,能意识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其实没有那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