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享用他师父准备的大餐时,他的上官正饿着肚子,老神在在地靠着假山石看戏。
所谓的戏,就是一个人跪在书房外面的石板地上,另一个人则拿着皮鞭变换着角度不停地抽打他。
跪着的人一边躲避皮鞭一边狼哭鬼嚎的替自己辩解,拿着皮鞭的那人则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边打边骂,声音都嘶哑了。
假山石畔,凤勉站在凤随身边,对身旁一位眉眼清隽的中年文士介绍花园里的两个人,“拿鞭子的那一位就是钟饶钟大人,一路上这些禁军都归他管的。那个挨打的是他的副官,叫胡松,就是他护送张大人回来的。”
中年人就是凤云池,虞国公凤云鹤的亲弟弟,也是火器局的负责人。他儿子凤彦比起朝廷的车队要早半个月赶回涿州,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几份图纸,据说都是凤随手下的能人提供的。
就是这几份珍贵的图纸,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凤云池从试验场里拽了出来,亲自来找凤随商量一下如何安排这位能人的问题。
不过看眼下这状况,好像不是说事情的好时机?
凤云池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儿花园里的大戏,摇摇头,对两个侄儿说:“这姓钟的倒也有情有义。他们是亲戚?”
凤随和凤勉也看出钟饶想保下胡松的意图。对他们来说,钟饶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坏事。
凤随知道凤勉对京城里这些权贵们的亲戚关系不大了解,便摇了摇头说:“不是亲戚,但钟将军跟胡松的姐夫有交情。他姐夫就是慎国公虞道野。”
凤云池“哦”了一声,“是他啊。”
凤勉好奇了,“二叔你认识?”
凤云池点了点头,“以前在京里见过几次。不大熟。也是个苦命孩子。”
“苦命”这个说法让凤随颇觉不可思议,“之前在京城,他还一心要拿我的小辫子。跟咱家可不怎么对付啊。”
怎么凤云池还同情起这人来了?
凤云池听的一乐,“我说他苦命,是因为他娘是长荣公主,先皇的嫡亲妹妹。”
凤随和凤勉对视一眼,都露出“哦,是她呀”这样的表情来。
长荣公主,京城里有点儿家底的人家都知道她。她是先帝那一辈的头一位公主,在宫里极受宠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跋扈性子。后来太后相中了慎国公,也就是如今这位虞道野的父亲虞谅做了驸马。
长荣公主脾气不好,但为人极有政治眼光,早早就在先皇的几个儿子当中看好了崇佑帝,全力扶持他上位。如此,崇佑帝登基之后,对这位皇姑仍是极为看重,逢年过节,慎国公府的赏赐都是头一份儿。
“长荣公主那个脾气……”凤云池摇摇头,“丈夫、儿子在她眼里都跟奴才差不多,容不得有丝毫的忤逆。那时候我们都在国子监念书,听人说,虞道野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什么时辰睡觉,能不能出门……都得公主点头才行。”
凤家兄弟对视一眼,都觉得这种程度的掌控,确实有点儿……过分。
凤云池露出一点儿幸灾乐祸的表情,“虞道野的老婆就是公主相中的。虞道野当初并不想结这门亲事,还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呢……唉,都是老黄历啦。”
他刚至中年,又长着一副白净面皮,看上去也还年轻得很,却老气横秋的说“老黄历”,听的两个侄儿都忍俊不禁。
叔侄三人正闲聊,就听身后脚步声传来,一名武将被手下簇拥着,从院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武将年龄与凤云池相仿,浓眉大眼,相貌威武,身上还披挂着铠甲,显然刚从军营里回来,还来不及去洗漱。
这人就是涿州防御使薛承恩。他是虞国公身边的老将,深得凤云鹤的信任。他与凤云池还是儿女亲家,凤云池的长女就是嫁给了他的儿子。
正因为薛承恩与凤家有这样的渊源,凤云鹤才会将火器局的地点定在涿州——保护心脏,自然要用最可靠也最为强大的力量。
薛承恩扫一眼院子里的情形,心里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连忙让副将过去将钟胡两人分开,一边做老好人状苦口婆心的劝道:“钟大人也太急躁了些,事情都还没问清楚呢……来,来,都坐。”
一群人进了书房,各自落座,书童送上茶水,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胡松自认为是罪臣,缩着肩膀站在一边,眼角余光瞥见书童关好了书房的门,知道薛承恩这是给他留面子,心里又是感激,又满是惭愧。
薛承恩很和气的招呼他坐下,“坐下说,坐下说,问责是官家的事,咱们都是同僚,不分上下……胡大人可否说一说事情发生的经过?”
昨日这些人进城的时候,他还在军营里不能脱身。因此他只大概听说出了什么事,详情却还没来得及打听。
凤随等人也都很想知道这件事从胡松的角度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胡松眼泪都快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