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凝青记不住她的脸了,但是却记住了她那一举一动的风韵。
是这样……吗?望凝青漠然地抬手,撩起了鬓边的一缕发,她回忆着云宫之主的姿态,放松了紧绷的脊梁,用最自然舒缓的模样朝着桂里走去。
“你……”桂里的声音瞬间卡在了喉咙口。
实际上,重达半石左右的十二单衣穿在身上是不可能不“端庄”的,甚至对于一些体弱的女生来说,穿上十二单衣连走路都难。
但是对于望凝青来说就没有这个烦恼,竹内青子的身体很健康,甚至受过一定的锻炼。跟修士是没法比的,但是用起来也没有哪里不妥当。
厚重的华服没有盖住少女轻盈的脚步,她的步履有着其他女性无法比拟的飘逸,如广寒宫中踏云而来的天女,从容得仿佛身上是霞云织就的纱衣。
望凝青一边回忆着云宫之主的举止,一边完成沏茶的礼仪,也没有刻意去调整自己的动作,寻求的便是居移气养移体的自然之美。
少女一个温婉的挽袖,那半截皓腕在天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茶水入杯之声在和室内响起,不知何时,周遭的呼吸声都停止了。无言的凝滞四散开来,仿佛被蝴蝶惊艳了一般,唯恐呼吸会惊动花瓣上的精灵。
茶道是内心的显现,寻求的境界无非便是静、逸、清。
望凝青心想,和云宫之主一模一样是没可能的,但模仿出她的三四分shén • yùn还是做得到的。
如何呢?望凝青完成了全套动作,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桂里。
“太美了。”
桂里绷紧了面皮正要说话,一旁的女房却已经发出了惊艳的喟叹,甚至有人轻轻抚掌。
“真美,青殿,我曾有幸侍奉藤原中宫,但我敢说,就算是宫中的妃子站在您身旁都无法掠夺您半分的辉光。”
说话的女房曾是宫中的掌侍,即便是白川家也必须给她三分脸面,更何况她还说出了藤原中宫的名号,这回就连桂里也不敢挑错了。
那位掌侍一通赞美后才回过神,朝着桂里善意地笑了笑:“桂殿还有何指教?贵府的晴雨姬当真不得了,这般风采,将来定然能在宫中拔得头筹之位。”
掌侍也是很想当然,觉得以白川家如今的地位以及晴雨姬过盛的美名,必然是剑指中宫了。
桂里面容有些僵硬,却还是勉力撑出一个笑:“哪里,这孩子也就模仿出了我家姬君七八分的风采吧,但也足够了。”
“天照在上,竟然只有七八分。”掌侍吃惊地捂住了嘴唇,当场做了一首诗,“行如柳扶风,坐如莲睡荷。抬袖碧波散,溶溶月光色。”
周遭的女房听了,纷纷打趣笑骂,让侍女拿了纸笔来,也纷纷作起了俳句和歌。
这个时代似乎就是这个样子,高兴也要作诗,不高兴也要作诗。看见美的事物,当然更要作诗。
桂里面色不好,但也稳稳地在原位上坐着,望凝青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般便有晴雨姬七八分风采了,那这位气运之子恐怕相当于五六分的云宫之主?
那可真是了不得。
别人不知道,但望凝青却是知晓,白川彩子根本没打算入宫为妃,她真正想嫁的人是那位久我家的大阴阳师久我莲。
那个与白川彩子暗恋之人相似而又不同的少年,也是她从书本画册的间隙间神交过无数遍的憧憬。
望凝青不知道久我莲如何,但如果是五六分的云宫之主,这天下哪里有配不上的人?
望凝青却是不知道,几位女房离去之后,桂里沉默无言地在院子中伫立良久,这才转头朝着另一处院落而去。
与竹内青子所在的院落相比,这处院落更添雅致,院中栽满了如油彩晕染般清丽的紫阳花,细节处也有山水画作、风铃等小物增添趣味与风雅。
然而进了庭院,空气中弥散的药味却令桂里的脚步变得沉重,想到自己养大的公主,桂里就觉得舌根发苦。
“桂里桑。”
熏着药香的闺房内,裹着床褥的少女弱声弱气地唤着,像一只未能睁眼的奶猫。
“你去哪了?彩子睡醒都没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