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僵持的拉锯战,竟生生持续了三日之久。
飞上去助阵的人越来越多,但那黑色光柱降低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再也不动了,反而狠狠的往上反弹了一下。
道深子脸色一变,蓦的吐出一口血。
拂知眼神微凝,飞身上去,急忙扶住他,“师父,如何?”
道深子沉着脸摇头:“这上古法阵的缺口,极难修补。”
周围各大宗门长老、掌门、老祖,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恰在此时,异变突起,黑柱中的巨手猛地砸碎了这光柱,掌心裹挟着狰狞与邪气,狠狠的拍在上空修为高深的一众老祖身上。
拂知被这掌风堪堪擦过,只觉得五脏六腑猛地一震,顿时咳出一口血来。
而其余的被这大掌击中的人,有些甚至筋骨寸断,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道深子受伤最重,大乘期的修为,竟连这邪魔止生一击都接不住。
但那巨手在这一击之后颜色淡了将近一半,显然也不是那么轻松,方才那一掌,竟像是有预谋的一样,将能封印它主力军打了个干净。
“大家莫慌!再将它耗上一耗,拖延时间!”
“你他娘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耗啊?”
道深子盘坐在地上,气息沉沉,“诸位!诸位!”
他扫视一圈,“老夫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上一试,只不过要有人帮我们争取至少半个时辰的时间!谁可以来?”
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时间?邪魔止生吗?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拂知眼神一闪,正打算上前一步,就已经有人抢了先。
“我来!”
殷岭西收刀上前,“这本就是我魔族分内之事。”
道深子:“好,只需坚持半个时辰。”
殷岭西点头,走到拂知身前的时候微微一顿,抿唇却没说什么,直直走向祭台的方向。
只见他停在了祭台前,反手握刀,狠狠在自己手腕、脚腕上划了几道,然后任由鲜血淌着,踏上了祭台,躺在上面。
紧接着,他将刀刃刺入了自己的心脉,把自己钉在了祭台上。
这是历代魔族献祭的姿势。
猩红写鲜血缓缓的流满了整个祭台的纹路。
那巨手果然安静下来,开始慢慢的享用着殷岭西魔族的血肉,一点点抽着他的魔气与生机。
“殿下!”
鱼鹰惊叫。
殷岭西脸色微白,一声不吭,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道深子见那巨手安静下来,登时与旁边几人联手构筑一个极大的镇压法阵。
镇压法阵慢慢成形,殷岭西的气息渐渐变得虚弱起来。
拂知在盘腿坐在道深子身后,缓缓输送自己的灵气,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
按理来说,这镇压法阵只有镇压邪气的作用,并不能修补法阵。
他沉思片刻,便直接问了:“师父,法阵你打算如何修补?”
道深子:“仙人陨骨。”
天衍宗有一块仙人陨骨不是秘密,那的确是修补法阵的不错选择。
可拂知却知道,那仙人陨骨已经被道深子吸收了,若是用陨骨修补法阵,那岂不是……
他皱眉:“师父。”
道深子笑的洒脱:“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活得够了,将之后的好日子留给小辈们,没什么不好。”
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拂知敛眸,最终低低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镇压法阵即将形成,一道银色的身影却忽的掠向了上空,出现在缓缓下降的镇压法阵之下,顿时引起一阵惊呼。
“那是谁啊……”
“天衍宗苍梧峰的那位……”
“他在哪干什么?”
殷岭西意识昏沉,他听见似乎有人叫拂知的名字,强撑着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了独自立在空中的银袍仙尊。
道深子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沉声道:“阿拂,下来!”
拂知眼神淡漠,断尘剑在他脚下,他听见师父师兄师姐都在叫他,但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
无情道的人,会做出最理性的选择和判断。
他现在做出的决定,可以将效果达到最好。
拂知看向道深子:“师父,上古法阵里,有我一截骨。”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因为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这里丢过一块骨头,又是为什么丢的。
但现在这些问题,也不是十分重要。
他认真补充道:“至净骨可以修补法阵。”
道深子:“阿拂!”
可现在镇压法阵还没有完全的成型,他必须在这里稳住法阵,无法将拂知强行带下来。
拂知看向那上古法阵的缺口,细细感应着杀骨的存在,而后伸出手极缓地往后一扯——
一截莹白的玉骨挣扎着从那法阵缺口处浮出来。
杀骨暴虐的气息眨眼之间就将周遭的邪气压下去了几分,
而那巨手收到了刺激,上古法阵之下隐约传来一声粗粝的怒吼,殷岭西被它粗暴的掀了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却急急爬起来,想要冲到拂知身边。
下一秒,那只巨手毫不犹豫的将拂知死死抓住,所有人都听见了清脆的骨裂之声,心不由得一揪。
殷岭西目眦尽裂,嘶吼道:“拂知——”
温初咳出一口血,喊破了声:“小师弟!”
“阿拂!”
庄呈强撑着御剑飞行,却因灵力不足,狼狈的摔了下来,“小师弟……”
半空中。
拂知面无表情,面上没有丝毫痛色。
他喉结一动,唇边滑下一缕血色。
紧接着,无数血迹开了花似的自他银白的衣衫里开始往外渗透。
恰在这时,镇压法阵彻底形成!
硕大的法阵倏地降下,穿过拂知的身体直直压在巨手身上。
拂知接机脱身,却忍不住闷咳几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但发现越擦越多之后,他就停手了。
杀骨摆脱桎梏,飞到拂知身前,一闪一闪的,光芒大盛。
拂知将它握在掌心里,低低的念了几句话——
“以吾之骨,伴吾之灵,祭身天地,永归无间。”
最后一个字落下,天地之间倏地静了。
道深子颓然的叹了口气,不再有动作,望向空中。
巨手定格,杀骨亮起刺目的白光,照亮了半边的夜色,拂知缓缓闭目,身上紧绷的线条无力的软了下去。
那是献祭封印的法决。
极其冷门的一科法决,道深子只教过两个人。
一个是顾眠凉,一个就是拂知。
一旦动用,不可逆转。
拂知在他之前抢先念下,道深子就已经拦不住他了。
邪影在杀骨的光照之下,发出凄厉的吼叫,像是阳光下的积雪,很快就散去。巨手在镇压法阵和杀骨的压制下,慢慢的缩小,从法阵的缺口缩了进去。
拂知的身形在慢慢变淡。
五感飞速减弱。
他在消失。
无情道让他生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心如止水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淡漠的浅色眼瞳向下一扫,却不经意间撞进了一双充斥着无边绝望的眼睛,拂知微微一愣,认真去看了看殷岭西。
他知道这个人是魔族少皇,但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他们……认识吗?
拂知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殷岭西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目通红,踉跄拂开鱼鹰的搀扶,在一众惊呼声里,强行冲到了拂知面前,于他隔着半个身位的距离。
“……”
殷岭西嘴唇颤抖。
拂知平静的看着他,声音都有些变得虚无缥缈:“有事?”
可是很快,他看着殷岭西一张一合的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时候,才恍然发觉,自己听觉消失了。
殷岭西看他没有反应,又焦急握住他的手,扔在说些什么话。
拂知被他握住的手,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温度。
没有触觉了。
他身形消失的越来越快,看着身前眉眼风流的男人出神。
片刻后,拂知轻声说了一句话,让殷岭西愣住了,他说——
“我好像很久之前认识你……”
在一片静谧的桃林中,在无边烂漫的桃雪里。
拂知伸出手,似乎想拂去殷岭西眼角的泪,但却触碰不到,他微怔,随即眉眼浮起一抹无奈和柔和:“莫哭……”
他不记得眼前的这个人,但是在看到他伤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仅剩的一丝温柔全都给他。
殷岭西眼中的泪倏然落下,穿过拂知透明的掌心,砸在肮脏血污的地面。
阿软:色|欲碎片收回完成。
殷岭西张了张嘴,眼神崩溃:“不……”
拂知身影慢慢的看不见了,他闭上眼,在永久沉睡之际,他隐约听见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阿拂——”
拂知抽离意识之前,隐约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飞速赶来。
但下一秒,他神识就彻底离开了那具身体。
……
神识抽离之后,拂知暂时回到了阿软的伴生空间,里面白茫茫的一片。
阿软:“主人,要现在收回碎片吗?”
拂知懒洋洋的:“不,要是现在收回,这个世界就有缺口了,容易崩溃,先将色|欲对主魂的感知屏蔽,省的之后闹出乱子。”
阿软乖乖的应了一声,可很快,它猛地炸了一下,急忙道:“主人!我察觉到贪欲出现了!”
拂知登时来了兴趣,“走走走!”
“去哪?”
“去离贪欲最近的位置!”
……
七百年后。
夜色深沉。
无边的火焰将赤羽一族的族居之地,烧成了残垣。
尸体交横,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压抑在这方天地之间,无声的哀鸣夹杂着绝望和悲戚。
一个小小的身影,大概五六岁的模样,跌跌撞撞的走在尸体中间。
精致的小脸上沾满了泪水和恐惧。
“爹…爹……”
“娘亲……”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无措的站在在尸体中,他哽咽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借势掩去眼底的兴奋。
拂知:贪欲在哪?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
阿软:他刚杀了你全家,来了来了。
远远的,一抹青色的身影走进,脚步落地无声,白色的靴底浸透了血迹,在黏腻的血河里,他停在了拂知面前,末了,缓缓蹲下身来。
五六岁的孩子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抽抽搭搭的抬起头,下一秒他惊惧的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男子一张脸俊美非常,瞳孔泛着异样的金芒,一袭青衫,霜雪般的发丝上沾着斑斑血迹。
泛着诡异金芒的双瞳落在小男孩身上,细细打量。
小男孩看着像是吓傻了。
阿软:主人!是你想带回神殿的漂亮小师叔哦!你现在不用把他做成傀儡,收回度完成之后就可以成功带走啦!
拂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