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鸟浑身一软,趴在了冰棺之上。
断翎羽之痛,更甚人之剜心刨骨百倍。它浑身的光泽缓缓黯淡下来,宛如即将熄灭的火苗。
赤鸟虚弱至极的将翎羽往血珠上一送。
血珠缓缓将翎羽吸收,完全变成了黑色,一圈圈的光晕震开,生生将顾眠凉震出了百米之远。
他自然也没有看见,血珠完全变黑的那瞬间,赤鸟灵魂离体,有刹那没入了冰棺的躯壳之中,可眨眼之间又再次回归本体。
快的像是错觉。
这一切都落入了溪佑的眼中,他笑得难以自制,阴森极了:“顾眠凉啊顾眠凉,还真的让本王猜准了,你啊,找了千年的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却偏偏被执念蒙了眼,看不见……”
“真是笑死本王了……”
他将一直留在少年身边的那缕鬼气收回来,叹了一声:“这么重要的好消息,本王可要挑个好日子,再告诉你。”
少年只觉得自己浑身一冷,可紧接着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他赤鸟的身形缓缓消失,化成人形伏在冰冷的冰棺之上。
少年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阵法还在运转,说明这世间确实有剑尊的灵魂,直到将亡灵召回来,这阵法才会消失。
少年赤着脚从冰棺上下来,身上留下来的血蜿蜒在他清瘦的脚踝上,渗入地面,他疼的近乎麻木了,下来的那瞬间,腿软了一下,差点直接跪下去。
他觉得自己心跳似乎在减慢,陌生的,从体内升起来的冷意寸寸将他侵蚀。
他走到阵法边缘,瞧见顾眠凉神色紧绷的快步走过来。
少年脸上强扯出一抹轻松的笑,忍着眩晕感:“义父,我没事……”
顾眠凉没看他,与他擦肩而过,眼中只有那沉寂的冰棺。
少年鼻尖飘过一抹寒竹香,他愣住了。
片刻后,他转过身,怔怔的看着顾眠凉的身影。
白发男子温柔的将冰棺推开一半,守在旁边,将棺中人的手握在掌心,恍若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珍而重之的在那躯壳的手指上落下一个吻。
“阿拂,快醒来吧……”
声音温柔的不像话。
少年宛如一个局外人。
他脚下已经汇了一滩血。少年低头看了看,窘迫的在地上蹭了蹭自己脚上脏污的血迹。
阴沉的天空没有下雨,但是那滩血迹上却落了水滴,砸的人心疼。
少年撇撇嘴,嘀咕道:“哪里那么快就醒过来嘛……”
这么着急干什么,也不知道看看他,他流了这么多血,连个客套的关心都没有。
山巅的风有些大了,吹的他浑身发冷,他束发的发带不知何时断了,此时散着的头发被风吹的扬起。
少年身形偏瘦,张扬的红衣贴在他身上,可以看出凸起的骨头,他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自己的肩膀。
“有点冷……”
前方的顾眠凉像是魔怔了一半,一动不动,安静的像一个永恒而忠诚的守卫。
少年还是没忍住,看着他的背影,鼻子一酸,眼睛红的像个被抛弃的小兽:“希望你们以后顺顺利利的,好好在一起……”
他顿了下,小声又小声,眼巴巴的说:“顾眠凉,我走啦。”
语罢,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眼眶红红的,“我这次真的走啦。”
少年眉间的赤羽已经没有光泽了,普通的像一块花型胎记,他见顾眠凉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抽了抽鼻子,再次转身。
转身的那一刻,一滴晶莹的泪倏地坠开,碎在地上。
这次他没有回头。
悄无声息的,连脚步都放的很轻。
……
少年漫无目的的走了快三日,脚踝上的血迹渐渐干涸,脚上添了不少磕磕绊绊的伤痕。
他不想回妖族,也不想再去回想竹屋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先前顾眠凉捡他回去,勉强算是给了他一个家,可现在他又成了一个人。
少年脑中晕了片刻,他安静的靠在一块石头上,仰起头,等着这股眩晕感过去,胸腔忽的涌上来抑制不住的咳意。
他皱皱眉,蓦的弯腰吐出一口血。
“咳咳咳……”
少年习以为常的抬手擦了擦,缓了会,继续往前走。
冷风乍起,吹动少年的红色衣衫,那被扬起的青丝,自发尾开始,一寸寸变成如雪的银白。
发丝被吹到少年的眼前,他一愣,随即撩起来一缕,看了片刻。
寿元将近的赤羽,会出现五衰之相。
可那也是自头发开始慢慢变白,他这种……
活不了几日了吧。
“……原来我快死了。”
少年微微出神。
语气听不出有什么变化,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脑中越来越昏沉,反应慢半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咂摸了一下里面传来的难受的感觉。
他发呆了片刻,不知想了什么,嘀咕道:“那也挺好的。”
少年继续往前走,只是这次知道自己去哪儿了。
他脚下一转,朝着靠近鬼蜮裂隙的上古法阵走去。
因为唤灵法阵的缘故,上古法阵厉鬼横行,全部都被那冲天的邪气勾了出来,但偏偏无法靠近,只能鬼影乱窜。
越靠近上古法阵,凶残贪色的厉鬼就越多。
少年无知无觉的往那边走。
他脸上还带着面具,白发衬的肤色如雪,半边脸倾城绝世,身上红衣褴褛,露出细腻白皙的皮肤,血迹斑斑的脚踝只想让人捧着掌心好好的疼爱。
无数厉鬼露出垂涎的目光,明目张胆的跟在他身后:
“是个美人啊……”
“兄弟们沉睡那么久,冷不丁被那突然的唤灵法阵搅醒,都多少时间没开荤了……”
“嘿嘿嘿……老子想弄他……”
“一起……”
少年只觉得周遭越来越冷,他慢慢走到了那上古法阵旁边,蹲下身,伸手抚了上去。
这就是义父喜欢的人献身的地方。
他们长的这么像,一个却可以死的轰轰烈烈,一个却注定死的悄无声息。
忽的,少年身形一僵,被一股力量推到了祭台之上。
少年闷哼一声,怒道:“谁?!”
这回头一看,他瞳孔骤缩,或凝实或虚散的鬼影贪婪的盯着他,眼中的垂涎之色昭然若揭。
“唔——!!”
少年想说话,却被一团鬼气堵住了嘴,他凤眸大张,眸中涌起崩溃和绝望,不住的呜咽。
“嘿嘿,兄弟们,老子先来了!”
“不行,加我一个!”
“哎,行行行!”
他们一拥而上。
义父……
快来救救我。
少年起初还疯狂挣扎,后来就不再动弹了。
他呆滞的看着暗沉的天,身上伏着数个凶残的厉鬼。
他眼中闪过冷意。
拂知:阿软,将他们杀了,你弄些假的痕迹出来。
阿软:芜湖,好的主人!
周遭的环境奇异的波动一瞬,那些鬼影恍惚消失了,但又被阿软重新凝成纯粹的能量体,它一个团子分饰多角,biubiubiu忙到起飞。
那邪气狰狞的上古法阵之上。
红衣少年眼神死寂,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恍若回到了那次三涂山,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来救他。
——
溪佑笑的开心,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今天日子不错,也该告诉顾眠凉这个好消息了。”
“他一定会很开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