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骤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围观的百姓还是当事人,都没有人说话。
因为“造反”两字一出,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风吹着,安静得如无人一般,然而,就在这寂静的现场中,却突然被一声哀嚎给打断。
金富贵突然如火上浇油一般,捶胸顿足哀嚎不断怒骂:“为了宣言大楚的律法,我富贵书坊倾家荡产,就为了印制了这些书啊,我金家虽为商贾之家,但我金富贵也是举人啊,我饱读圣贤之书,自是明白忠君爱国的道理,我为了大楚,为了陛下,为了千千万万百姓能明事理,我自掏银子印制了这些书……”
“可是,却被诬蔑是毒瘤,一把火给烧了,上天啊,这是何道理啊?陛下,这是有人要反啊,我金富贵绝不能坐视不理,我仗义死节,我……我要去告状……我不怕,就算玉石俱焚,我金富贵也绝不退缩……”
金富贵双眼通红,呲牙咧嘴转头盯着王献阳……
轰隆隆……
仿若惊雷炸裂,这突兀的怒叱和哭诉就好像晴天霹雳,王献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这么一个他从来就没正眼瞧过的小民盯着,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他哆哆嗦嗦的抬手,色厉内荏的垂死挣扎:“不,不可能,本……本公子刚烧的明明是南……南日传之……风月无边,怎么一转眼就变大楚律法了。”
而后眼睛一亮,突然开窍般妄图用身份压制下去,他抬手指着金富贵,喝到:“一定是你,是你在搞鬼,本公子先抓了你,来……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只要拿下金富贵,不让他去告状,再请父亲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献阳毕竟是官宦人家子弟,自然知道今日事情的严重性,若真的给他扣上“造反”的帽子,那么自己完了,也许,王家也……完了。
他要弄死这个贱民。
几个家奴应声而出,战战兢兢的,迫于主子的威压想要上前拿住金富贵。
却是听见“啪啪啪”几声拍手的声音,随之一闪而来几个男人彪形大汉,突然挡在金富贵面前,握着刀柄,目露凶光不善的盯着王献阳。
裴卿拍着手,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来到正中间,叹息着轻轻说道:“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看有人见了棺材也不掉泪啊,王公子,你说是吗?”
“裴公子!”王献阳低声,难得软言,略带恳求道:“请你让开,这是我和别人的事,请不要插手。”
“啧……”裴卿似笑非笑:“不好意思,这可不是你和别人的事情,金富贵你上来……”
金富贵应声上前,拜倒:“学生拜见恩师。”
没错,在算计王献阳之前,金富贵主动提出拜了裴卿为师,金宅男,别看他宅,但他有眼见,裴卿能想出这样绝妙整人的计策,且既是神医,又能写出如此妙不可言的书,就是他金富贵的男神啊。
况且,拜裴卿为师他一点都不亏,没看见裴卿的几个弟子,朝夕之间,鱼跃龙门吗?
况且,他一个人也不敢怼王献阳,但既然他卖了此书,就算他不怼王献阳,那么王献阳必定是要整他,他必须要有靠山才行。
所以在此前,他提出要拜入裴卿门下,当然,裴卿略一考虑也答应了。
裴卿点点头,对王献阳一摊手,道:“王公子你看,金富贵早已拜我门下,你现在要抓他,你说说看,我能不管吗?”
“裴卿!”都到了这个时候,王献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抬头,咬牙切齿道:“原来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操作,是你害我。”
“我害你?王公子你可真会颠道黑白,我怎么害你了?”裴卿吐字清楚一字一句道:“是我让你烧书还是我让你私闯书坊?是我让你带着这么多人耀武扬威的?还是我让你胡乱抓人的?”
边说着,裴卿语气一转,大声道:“王献阳,你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你是习惯如此行事吗?看来你平日这样的事情做得不少嘛。你今日焚烧大楚律法,我的弟子死命阻挡才堪堪救下这么一点,大家有目共睹,容不得你是非颠倒,至于你焚烧律法的用意,呵呵……”
王献阳刷的一下本来苍白的脸变得更苍白。
他噔噔蹬,竟是身子承受不住,后退几步,硬生生的,打了几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被他贴身的狗腿子扶住。
裴卿没有理他,转头朝京兆府衙侯珉行了个礼。
“侯大人,至于王献阳焚烧律法的用意,小民不敢妄言。但小民想要保护自己的门生,今日王献阳无故私闯富贵书坊,造成的损失,稍后富贵书坊会清点,待整理出来,还请侯大人定夺。”
侯珉……
他一头两个大,完全懵逼了。
从金富贵哀嚎他才进来的,就这短短的两分钟,他好不容易的从他们的对话中,连猜带蒙,分析出事情的经过,作为京兆府衙,他自然是精明无比的。
很显然,这王献阳被人反算计了,细思极恐,从出书到焚书,这每一个步骤,都挖好了坑,而且他挖的坑,还会让人不知不觉的跳进去,让人抓不到把柄。
此人心计之深!
且……
算计他的人居然是之前皇帝提过的神医裴卿!
年纪轻轻,却黑,真黑啊。
别看此少年自称小民,可他身份特殊啊,他可是在陛下那儿挂了名儿的,且今日门下才有三个门生一举夺魁,取得乡试前三。
且,想不到他医术了得,算计起人来也是丝毫不带马虎,看看这做的事情,可谓是滴水不漏,说句不好听的话,换成他侯珉就算想要包庇王献阳,若是裴卿不松口,他都找不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