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泠回眸把箫娘老远睇一眼,转过背又点亮一根蜡烛,“你买的女人,忘了?”
“是她?”席慕白赶到院中将箫娘一把掣进门,举着盏生锈的银釭上下一照,额心顿蹙,“相貌倒还不错,只是瘦了些。也凑合,将就些罢了。”
因问箫娘:“你叫个什么?”
借着昏沉沉的烛,箫娘亦将她这位未来的丈夫瞧了个清楚,五官与席泠有几分像,只是凑起来简直南辕北辙,天上人间。
下巴上还留着参差不齐的三寸杂髯,人中上头两撇八字须,脸上的皮肤似被石砂打磨过,满是细小的坑洼,醉眼朦胧,烁烁闪着野狗似的饿光。
恰值席泠点了灯出去,衣袂轻轻擦过箫娘的裙,言语轻飘飘,像没有温度的月光,“牙婆讲你还差她五两银子,叫你预备好,她隔日来拿,顺便拿了箫娘的身契来。”
末了,西厢阖了门,席慕白也将箫娘拽一把,将月光闭在门外,笑嘻嘻朝箫娘抬抬下巴,“你叫箫娘?”
“是。”箫娘把低垂的眼缓缓抬起来,游着若有似无一缕笑,仿佛月下的芍药抬了头,花貌生春,玉容媚雪,“他爹,我睡哪里?”
“自然是与我睡一个床铺。”席慕白抓起她的手,眼珠子由她的胸脯子滚到臀,又由臀滚到脸,“还别说,这么细瞧瞧,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比河边那些女人也不差!”
河边那些个女人卖笑卖身,箫娘与她们似乎差不离。好在她对无力更改的局面,已有了处变不惊的忍耐力。
她丢下包袱皮,且行且顾盼,屋子虽陈旧,倒是家私齐全,撩开八角落地罩上挂的棉帘,里头黑漆漆的,隐约一张些微歪斜的架子床,身后席慕白举灯过去,才瞧清是靛青的帐子,油脏得发亮。
黯黯的烛搁在床前的方案上,席慕白便迫不及待解衣裳,两眼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在她身上,“你放心,我既买了你来,断不会委屈你。今日先行办了事,过些日子等我再赢些钱,采办东西,张罗酒席,与你完礼,再拿了你的身契去衙门上籍,咱们就是真夫妻。”
箫娘的步子稍有迟疑,捱一寸,且一寸,总也走不到床前。席慕白浑身脱得就剩条辩不出颜色的裤子,身上的肉又松又白,像头死了许多时候的猪。
他心急火燎地一把拽来箫娘,揿倒在铺上,乐呵呵地整张“猪皮”就罩朝箫娘罩了下来。她顿觉由四面八方涌来股味儿,冷油腥混着酸——
是穷酸,她掉进个穷酸窟窿里,在劫难逃了。
她认命地阖上那对桃花挹露的眼,任由这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在自己身上作乱。
床架子嘎吱嘎吱响起来,伴着秦淮河畔咿咿呀呀的胡笳琵琶,划断夜的死寂。
一墙之隔的那头,正是席泠的床铺,秦淮河的酒欢笙乐他听惯了,今夜却兀地添进来一线微弱的生息,嗯嗯啊啊,像在遭受一场磨人的刑法,掩在姑娘们隐隐约约的嬉笑怒骂里,十分刺耳,好似呼救。
他翻翻枕头,侧身阖了眼,不去管它。
残更与恨长,西风如灯涩,箫娘也睡不着,好像还有个什么在捅她,钝钝的,仿佛一篾锯片在拉割着她的命运,左右难逃,漫长无断绝的、细微的疼。
横竖不成眠,索性瞪着干涩的眼,窃窃说起话来,“他爹,你有多少钱?”
席慕白一个激灵惊散了困倦,枕侧扭头对着她的虚笼笼的发髻,“好个淫/妇!才进门就打起我银子的主意,多少钱也不干你的事!”
烛影一晃,箫娘翻过来,模糊的眉黛轻颦,眼圈儿像是红了,说不出几多幽怨,“你瞧你说这话,你有多少钱值得我图?我不过是想着,往前这个家没个女人,家不成家。如今有了我,我就要为你们父子打算起来,我问一句,好晓得哪样省检!”
这般说着,已添哽咽,盈盈欲泣,“下晌我在厨房里蒸馍馍,锅也没有一口好锅,院门也有些歪,这床,你觉不出来有些倾斜?真不晓得你们父子两个往前过的什么日子。再就是泠哥儿,他考了进士在家,总要花销打点,寻个文职做做。我不替你们检算着,何有长远?”
夜风细细春尚寒,被窝里有个女人,是暖和许多。又有温存在前,软语在后,席慕白果然有些五迷三道起来,手臂跨过她,朝晦暗的墙角指一指:
“那箱笼里有二十两银子,隔日还要付了牙婆五两赎你的身契,满副家当就剩十五两,家里再没值钱东西。席泠你不要管他,那小子在私塾当先生,一月五两的薪俸,也不孝敬他老子,留着银子做什么,还不是只顾自己吃喝!你还怕他饿死不成?”
箫娘暗自算计片刻,背着烛光笑一笑,“晓得了,如此,家里哪里该花哪里该省检,我心里就有了数。”
“我的乖乖,你在高门宅院里当过丫头,自然会打算。我今日赢了钱,明日许你一钱银子,你去秦淮河铺子里头裁件衣裳穿。”
昏暝的帐中,席慕白翻身将箫娘搂紧了。今日箫娘才进门,他就赢了钱,保不准这女人是他的福星!想想就愈发美得骨软筋酥。
倘或光稍明,或者他肯认真看看,就能看见箫娘银晃晃的眼,似两根发寒的针,恨不能就地戳烂他!
作者有话要说:席摸白:八两媳妇讨个美娇娘,划算!
箫娘:(#^.^#)我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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