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神情,癫狂的笑容,怪谈师撕破了刚才那份装模作样的礼貌优雅,不加掩饰的恶意瞬间扑面而来。
神渡凛面色紧绷,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怪谈师额上的缝合线痕迹,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上涌动的危险气息,脑中兀地冒出一个猜测,不禁脸色微变,有些头皮发麻。
他本以为这是个来找麻烦的诅咒师,可现在看来,真相却远远不只是这么简单。
“你究竟是什么?咒灵?”
神渡凛咬了下舌尖,一边尽力维持语气上的镇定,一边细细琢磨着对方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你要对这个孩子做什么?”
伏黑惠被他反手摁着肩膀,连个脑袋都没机会露出来;可那怪谈师的视线却像是能穿透神渡凛的身躯一样,从始至终都锁定在那一个位置,眼神充满贪婪,听到后者的问话也只是诡谲一笑。
“噢年轻人,别紧张,我当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怪谈师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个路过的善良好心人,很乐意帮一帮这位小朋友,不想让这么强大的咒力白白浪费——”
“什么?咒力?!”
察觉到这个熟悉的词语,神渡凛瞪大双眼,猛的愣住。
刚才他光顾着警惕对方,却一时忽略了怪谈师最开始对伏黑惠做出的评价:
“惊人的咒力”、以及“富有潜能”。
所以说,小惠他……居然也是一个咒术师?
不对啊,那前辈刚才怎么没告诉自己?「六眼」是可以观察到咒力流动的,总不会是因为什么原因没看出来吧!
神渡凛面露震惊,可身后的伏黑惠却比他还要茫然,不安地轻轻拽了拽少年的衣袖,小声问:“神渡哥哥?咒力是什么?是我引来了麻烦吗?”
小朋友的嗓音并没有颤抖,可细听却能发现其中难以隐藏的恐惧,听得神渡凛的心脏一揪,立刻意识到:这孩子恐怕都不知道“咒术师”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年纪尚幼,母亲早逝,父亲下落不明。在无人引领的情况下,咒术界的大门一直没有对这个孩子所敞开过。
伏黑惠就像是这个春天之前的自己一样,没有任何关于咒术界的知识,也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只能独自面对各种奇形怪状、别人却根本看不到的怪物,与种种不信任的质疑声,以及深夜里反复的噩梦。
“……没关系,小惠。”
神渡凛抿住唇,没有回头,仅是背着手拍了拍伏黑惠的发顶,“别怕,不算什么麻烦。等随后我再给你慢慢解释,好不好?”
少年的语气依然柔和,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自信,在不知不觉间安抚了精神紧绷的伏黑惠。
然而与之不同的是,在听完他的话后,一直饶有兴味观察两人互动的怪谈师却表情微变,神色阴沉下来,语带嘲讽:“哦?随后再慢慢解释?”
神渡凛抬起眼,静静回望过去,伸手把肩上的棒球袋挎到臂弯,冷淡道:“当然,有什么问题?”
“……”怪谈师被这句理所当然的反问一噎,唇角最后的那丝笑容也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看上去似乎是终于被神渡凛的态度给激怒了。
“你觉得自己还能有这个机会?”
话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无形压力弥散在空气当中。神渡凛和这只摸不清底细的咒灵两厢对峙,视线在其手里的怪物图鉴上一扫而过,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对待虚张声势的家伙,我自信还是有点本领的。”
棒球袋拉链不知何时被拉下大半,露出镶嵌着苍蓝宝石的雪色刀柄。
神渡凛握住温凉的玉制刀鞘,随手剥落棒球袋,把它递到伏黑惠怀里,抬眼朝脸色忽然大变的怪谈师挑了挑眉。
“虽然这么半天都只是嘴上猖狂,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攻击举动——但能够拥有自主意识的咒灵,想必也是位有点来头的‘前辈’了吧?”
神渡凛将「玉尺」半横在身前,眼底漾起笑意,学着怪谈师刚才的语气慢悠悠道:“不知道您之前,有没有见过这把刀呢?”
“……”
怪谈师倏地瞪大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就和特级咒术师、特级咒灵一样,特级咒具的数量同样也相当稀缺,而像「玉尺」这种拥有千年历史的知名古董,更是堪称凤毛麟角。
不过,怪谈师的年纪比「玉尺」还大些,当然认得这把在咒术全盛时代名声大噪的咒具,也同样非常清楚它在原本主人去世之后的下落。
“这不是五条家收藏的咒具么?”怪谈师的眼皮狂跳,死死盯着神渡凛,“你是咒术高专的学生吧,和五条悟是什么关系?”
唔,果然认识啊。
神渡凛在心里思忖片刻,微微一笑,用指节在刀鞘上缓缓蹭过,平淡地说:“既然您猜到了我是高专的学生,那和五条前辈的关系岂不是显而易见么?”
他刻意加重了“前辈”这个称呼。
“……只是前后辈?小子,你当我傻吗?”然而怪谈师却一副不信的样子,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狠狠翻了个白眼。
“这可是「玉尺」!你难道以为它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塑料玩具?”
从咒术全盛时代传承下来的咒具,每一件都能算作咒术界无价的瑰宝。
五条悟可不是什么感情用事的蠢货……如果面前这人对他而言不是至关重要的话,那又怎么会把「玉尺」交到对方手上?
诚如神渡凛方才那句“嘴上猖狂”,他为了方便在横滨传播怪谈,创造新的「特级假想咒灵」,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只是个半吊子诅咒师,有点特殊本领不假,但在素有盛名的特级咒具面前可完全不够看。
更何况,面前这名高专学生,居然还会牵扯到五条家的继承人……
啧,本来只是恰好结束了在横滨的计划,感知到周围有一具咒力水平不错的身体,打算顺路过来“寄宿”一下,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么复杂的情况,实在失策了啊。
怪谈师觉得有点后悔,目光从神渡凛脸上扫过,接着却又有些留恋地望向伏黑惠,捻了捻手指,眼底仍隐隐约约透出一丝贪欲。
还不到十岁的孩童,就能拥有如此优秀的咒力水平,绝不会是从普通人里诞生的咒术师……因此,按照怪谈师的推测,这孩子极大可能会是御三家某个流落在外的遗孤——
纵然年龄小了些,但如果能占据他身体的话,那么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来说,无疑是足够强有力的帮助。
实力加上身份的双重诱惑摆在面前,怪谈师不禁舔了舔唇,悄然握紧拳头。
「玉尺」和五条悟的确让人忌惮……可是,目前持有它的主人,却显然拥有更加致命的弱点。
“好吧,或许这个问题会让你觉得有点冒犯,不过我还是想要问一问:少年,你真的是个咒术师吗?”
怪谈师落在神渡凛身上的眼神十分探究,就像是在认真观察着什么。
“咒力趋近于无,简直没比那些蚂蚁一样的普通人类好上多少,又并非天与咒缚……”他喃喃自语着,不客气地给神渡凛做出评价,“咒术高专居然也会招收这么弱的学生么?哈,我还以为你们的学校一向盛产天之骄子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不过神渡凛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不见半分异样,更别说是如对方所期望的那样动怒。
“是啊,我是很弱。”他大大方方握着刀,用拇指抵着刀鞘,似笑非笑地望向怪谈师,“但有「玉尺」在的话,对付你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吧。”
“哈哈!好大的口气!”被嘲讽的怪谈师眯起眼睛,不怒反笑。
“你的咒力流向有问题,大概是一直在被某种东西持续抽取,发挥不出「玉尺」作为特级咒具的全部威力,充其量也只能使我受些伤,无法对我造成任何生命上的威胁……啧,看你这表情,莫非之前根本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咒力有不对劲的地方吗?”
神渡凛一怔,神色确实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