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在有些吵闹的酒楼里,温梨笙听得不是很清楚。
“后来消停了好长时间,前些日子河坝被冲毁,河岸两边的土坡滑落,搁置了一段时日没人管,前几日官府派人去修理河坝时,才挖出了这些棺材,我跟你们说个别人不知道的事。”阿罗深深秘密道:“那棺材起开之后,里面长了很多黑色的东西,像是菌菇一样,上面覆着一层黑粉,四副棺材里长得都有。”
乔陵问道:“你亲眼所见?”
“可不是嘛?”阿罗道:“我还捡了一个呢,不到巴掌大,上面的黑粉一抹就掉了,我怕有毒就给扔了。”
温梨笙知道那个东西,前世挖出的棺材里几乎都有,有人特地研究过,那些黑色的菌菇是无毒的,但是也没人敢食用,至于棺材里为什么会长出那些东西,她并没有听说过合理的解释。
“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是挺大,还敢去捡。”沈嘉清没忍住说了一句。
他一搭话,阿罗立即兴奋起来,往他身边挤,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小郎君是在夸奖我吗?其实我也不太敢,只是我看旁人都在捡,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呢。”
沈嘉清被他一撞,差点掉地上,无奈只得又往乔陵边上挤了挤,原本显得宽敞的桌子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乔陵想夹菜的手都险些伸不出去。
“多谢阿罗老板,我们就了解这些就足够了。”温梨笙笑着说。
“好说好说,能给这几个俊俏小郎君献一份绵薄之力,我乐意之至。”阿罗娇笑了一阵,听出温梨笙话中有逐客的意思,便也不再多留,起身前摸了一把沈嘉清的手,嬉笑道:“小郎君的手真是滑嫩。”
沈嘉清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咬着后槽牙强忍骂人的冲动。
阿罗离开之后,他长舒一口气,什么也没说,抓起筷子就往嘴里塞菜,唯独方才阿罗给他夹的那道菜他一下没动。
温梨笙暗地里偷笑,一时间几人无话,安静的吃起菜来,台上那老头仍不停的说着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等他们这顿饭吃得差不多时,那老头杯中的茶喝尽,他告知一声便起身去倒茶,走入了酒楼后厨的拐角。
谢潇南抬眸看一眼,而后也起身,走的时候在温梨笙的后肩处轻拍了一下。
她嚼着嘴里的东西,疑惑的看了看谢潇南往后厨而去的背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潇南方才可能是在叫她也一起去,于是搁下筷子动身。
乔陵席路见了并未询问,沈嘉清埋头吃着,见她突然站起来,含糊问道:“干什么?”
“你先吃,我去去就来。”温梨笙道。
她寻着谢潇南的背影走入后厨拐角,经过一条走廊,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四周没有旁的人,就看到谢潇南与那说书的老先生相对而站,老先生冲他毕恭毕敬的弯腰拘礼。
温梨笙走近了,就听见老先生的声音传来:“许清川销声匿迹多年,我应当是除了那些人以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要我尚活着一日,就会把这个故事说下去,相信终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温梨笙停在谢潇南身边,问道:“老先生认识许清川?”
那老先生看她一眼,而后摇头:“年轻时听过他的威名,却并不曾得见。”
她忽而想起先前那个让沈嘉清泪流满面,乔陵和席路都红着眼眶的故事,其中那个纵横江湖叱咤风云,最后败于美人关的主人公,好像是叫做许郎。
“你方才说的那个故事,不会是许清川的事吧?”温梨笙惊讶的抽一口气,将他仔细打量:“老先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许清川的故事?”
这老先生道:“鄙人姓程,名俞,十几年前偶然得知剑神失踪的真相,被那些人盯上,我为了保全性命只得出逃去了外地,近两年才回到北境一带,辗转各个地方以故事为掩将真相告之众人。”
“程俞?”温梨笙问:“牛铁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程俞听她提起这人,露出怔然神色,片刻后才道:“正是鄙人故友。”
温梨笙的思绪瞬间杂乱纷飞,所有零碎的片段串在一起,恍然大悟。
先前沈雪檀让沈嘉清给她带来一封信,信是牛铁生亲笔所写,封面上写着“程友亲启”,那是牛铁生写给程俞的信。
当年的程俞接到了信,再赶至牛宅时,牛铁生已经被杀害,他按照心中所指找到牛铁生生前藏下的东西,从中得知牛铁生的死因。
大概就是他当年阴差阳错之间撞见了剑神许清川被害的真相,知道自己死路难逃,所以才将消息递给了程俞,而因为程俞去牛宅的行动惹上了杀害牛铁生的人,所以他被迫出逃,在外漂泊十多年,近年才又回到这地方。
程俞因为得知了这个秘密被追杀那么长时间,所以回来之后的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真相告之众人,但又害怕被那些人发现,于是将故事里的剑神许清川改为了鞭神以作掩护。
“可是你不曾指名道姓,谁有知道你所说的是许清川呢?”温梨笙又问。
“等真相大白那日,凡是听过我说的这个故事的人,都会知道。”程俞苦笑一下:“我无权无势,东躲xī • zàng这么些年,一事无成,唯有用这种笨拙的方法。”
许清川当年接到所爱之人的信前去赴约,但遭到胡贺梅三家的联手埋伏,拼死抵抗时,有人以他心爱之人的性命做要挟,他便自愿弃剑认降,被打断了手脚扔下断崖,三家人瓜分了霜华剑法与那柄宝剑,自此,江湖第一剑神销声匿迹,无处所寻。
温梨笙叹一口气,没想到这样老套的故事竟然会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许清川身上。
谢潇南见她垂眸沉思,冲程俞摆了下手,程俞便再行一礼,转身退去。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过了一会儿温梨笙抬头问道:“世子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所以才将我喊来这里?”
谢潇南道:“你不是一直好奇吗?”
温梨笙双目一怔。
她似乎有些明白谢潇南的用意。
谢潇南不是那种倾诉欲很强,喜欢讲故事的人,但他却将温梨笙眼中的好奇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没有直接将问题解答。
温梨笙就好像站在四处都是黑暗的谜团之中,她在其中左寻右找,许多谜题得不到解答。然而谢潇南就好比提着一盏灯,站在前面,于黑暗谜团之中相当亮眼。
温梨笙往灯的方向走的时候,谢潇南也会往前走,就好像在一步步的指引她,让她慢慢在谜团里找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