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浦长正收拾收拾打算进宫的,就听见院中传来他那混世女儿的喊声,赶忙抬步走出去,就见温梨笙脚步轻快地跑在前头,谢潇南面带笑意地走在后头。
温浦长当即笑开了花,应道:“笙儿,怎么这时候来了啊?”
温梨笙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头上的金簪在灯笼的照耀下闪着微光,笑得露出牙齿:“那自然是来看看爹啊,怎么今日春节,这宅子中什么都没有啊?”
院中颇为安静,仅有几个下人守在门边,对联也贴得简洁,灯笼只有几盏,那些炮竹声仿佛隔了一条街,远远地传来。
以前在沂关郡,每逢过年,沈嘉清都会跑来温梨笙的家里帮忙,清扫屋子贴对联,挂灯笼包饺子,一整个府上的人要忙活一整天,到了晚上所有灯笼点起来,整个府邸灯火通明,处处可见的喜庆红色,炮竹鞭炮的声音在门口一遍又一遍的炸响,有时候说话都要靠吼。
如今温梨笙嫁人,沈嘉清和沈雪檀回沂关郡,整个温宅就他自己,许是念着春节,温浦长就遣散了宅中大部分下人,分了些银钱,让他们跟家人回去过节。
温浦长十多年前当孤儿的时候,还有个沈雪檀在他身边,如今在奚京倒成了孤身一人。
温梨笙看着这清清冷冷的温宅,心里尽是酸楚,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挽着温浦长的手臂,带着他往外走:“爹,一起进宫赴宴吧,是世子特地改了方向来接你的。”
说着也走到了谢潇南面前。
从前都是温浦长先冲谢潇南行礼,如今成了他的女婿,每回见面,都是谢潇南先行礼。
温浦长能在这时候见到温梨笙和谢潇南,自是打心眼里高兴的,面上的笑容都没敛起来过,连连称好,上了马车,与两人一同前往皇宫。
车上温梨笙挨着温浦长坐,嘴巴一直在说,基本没有停过。
她向来是话多的,以前在沂关郡的时候,都能拉着温浦长一直说,如今在奚京,隔好几日都未能见上一面,自然话就更多了,整个车厢里都是她的声音。
谢潇南看着她笑,虽极少应声,但也将她说的话都仔仔细细的听着,从不打断制止,显得极其有耐心。
温浦长见了,心里也高兴,暗道这小两口感情十分好。
有时候温梨笙啰嗦起来,他这个当爹的都嫌烦,谢潇南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之色,好像还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皇宫之中,前前后后有不少马车同行,都是其他大臣和其家眷,瞧见是谢家的马车后甚至会靠边让行,一路就这样畅通无阻地过了几重门,马车再不能往前,只能下地步行,车上三人便下来。
谢家的马车有着极为明显的辨识特点,停下的时候就已经引起周围人的主意,纷纷停下脚步朝这边张望。
最先下来的是月白衣袍的谢潇南,他墨发披着,发上戴着一个羊脂玉簪,被灯火笼罩的眉眼轻敛,收了些许平日里的恣意,月白的颜色衬得那张白皙俊俏的脸极为温和,抬眸时探出手,站在皎皎月下,俨然是京城里自小被赞不绝口的天才少年郎。
就见一直纤纤玉手从车帘里伸出来,搭在谢潇南抬起的手上,继而一个满眼笑意的姑娘就探出来,撑着他的手一下就从马车上蹦下来,跳下来的时候没注意,半只脚踩在谢潇南的锦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她撤开脚,装傻道:“我刚刚好像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谢潇南也笑着回:“有可能是你那倒霉夫君的脚。”
温梨笙笑嘻嘻地往他怀中凑,后头温浦长就走下来,瞧一眼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叹道:“只怕这天下最热闹之地,就是皇宫了吧。”
温梨笙伴在谢潇南身边,连同着温浦长一同往赴宴的大殿走去,走到亮堂的灯盏下,众人这才瞧清楚她的脸。
明眸皓齿,眼中含笑,她有着一张十分明显的北方人的脸,鼻尖微微翘着,显得俏皮又灵动,她与谢潇南几乎肩挨着肩膀,让人看一眼就能猜测出她的身份。
一时间低低的议论声纷杂不断。
众人早就听说过这姑娘是从沂关郡带来的,那些个不甘心的人也只能暗地里说北境的女子勾人的手段有一套,谢潇南这才去了半年之久,心就给勾走了,回来二话不说就娶了这女子。
然而眼酸归眼酸,以谢家的地位和身份,谁也不敢在这门亲事上指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温梨笙伴在谢潇南身边走近大殿之中。
刚进殿门,给门口守着的太监看了腰牌,做完登记之后太监就扬高声音将他们进殿的消息报出去。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点了上百盏灯不止,殿中分了两大排在左右,都是朝中大臣携着家眷。
谢家在朝中地位高,谢岑就坐在紧挨着皇帝之下的座位,身边是唐妍,对面就是周丞相,按照大臣的官职往下排。
按理说温浦长应该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但由于他现在也是谢岑的亲家,又是跟谢潇南一起来的,于是连带着一起坐在了谢岑的身边,距皇帝只有几步远的距离。
谢潇南跟皇帝梁怀瑾算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这会儿他走到梁怀瑾跟前,很是随意地躬身拜礼:“皇上万安。”
谢岑道:“晏苏,好好行礼。”
梁怀瑾立马笑道:“不必多礼,今日是家宴,哪有那么多规矩。”
说罢又看向温梨笙:“平日里藏得这么紧,今日可算是带出来了。”
谢潇南哼笑一声:“我可没藏,她自个都整日往外跑,每回还要上街去找。”
温梨笙也学着温浦长的样子行礼,再抬头望去时,就见座上一身常服的皇帝,想起去年在沂关郡,他还站在谢潇南身边,像个温文尔雅的公子,不喜欢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旁听。
没想到如今竟成了皇帝,说起来她也是跟皇帝一起游过街的人。
梁怀瑾又将目光移到温浦长身上,说道:“温侍郎,在奚京一切可还习惯?”
温浦长拱手回道:“多谢皇上垂爱,臣在奚京一切尚好,只不过就是差事太少,平日里总是清闲。”
梁怀瑾笑道:“别人都是事越少越好,温侍郎倒是恰恰与旁人相反。”
温浦长道:“臣是忙碌习惯了。”
梁怀瑾就道:“先前给你提位之时朕应允过你,只要你想回沂关郡随时可回,若是在奚京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大可跟朕说就是。”
温梨笙听闻转头看了一眼父亲,心说这老头先前还装得那么可怜,说要摔断腿跟皇上请辞,实际上皇上自个都给他留了后路。
梁怀瑾问了两句之后,三人便依次落座,桌上摆着好菜好酒,还冒着热气,整个大殿之中歌舞不断,交谈喧闹不绝于耳。
梁怀瑾与谢潇南关系最好,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温浦长落座于谢庚的隔壁,这两人维持了十几年情谊的同僚也聊得正欢,温梨笙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话,只得一边吃着菜,一边听他们聊天。
起初梁怀瑾与谢潇南就随便聊了些家常,酒宴过半,殿中的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温梨笙因为太过无趣慢慢地就开始有了困意,打了两个哈欠,正昏昏欲睡之时,就听到梁怀瑾说道:
“晏苏,如今大梁内忧已平稳,江山尚稳固,但外患问题仍然存在,从你先前上报的消息中看,诺楼国对大梁国土虎视眈眈,萨溪草原上的数众游牧族也有不少存着反心,依你看,该如何解决?”
温梨笙听到后一下就清醒了,想起被放回诺楼国的洛兰野,前世诺楼国是趁乱攻打了北境的边疆地带的,但他们运气不大好,正赶上谢潇南军队的鼎盛时期,正巧驻扎在北境边沿地带,诺楼国都还没跨过萨溪草原,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后来诺楼国元气大伤,洛兰野心存不敢才指使人对她下毒,一路带回奚京,想与谢潇南谈判。
当时的结果就是,洛兰野毁了能够为谢潇南正名的所有证据,但同样也死在了谢潇南的剑下,诺楼国自那以后就没了声音。
而今世因为她的掺和,事情发生改变,大梁尚是昌盛安宁,诺楼国没有可趁之机,但洛兰野还活着,在暗处里盯着大梁的北境,这是仍然没有解决的外患。